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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令薇执着短刃在周洪体内缓慢地转了一圈,神情极为认真,仿佛是在研究什么需要学习的精细活。
身前是周洪痛到抽搐的脸,她恍然不觉,乌黑分明的眸子里是深深的漠然。转完一圈后,干脆地抽出短刃,其中带出的鲜血因动作过快,喷溅到脸上,染红了白净的面颊。
烛火摇曳,一只宽厚的大掌从后为她擦去面上血渍,动作轻柔,语调亲昵:“乖,转过来。”
江令薇听话地转了身,因为身高差异,她下巴微抬,是一个下意识的仰望姿态。
脑袋上的头发学着侍从的模样,分成两股,扎了一对双螺髻,顶在头上,将面上还未擦净的血渍显出的凌厉感都削弱了几分。
滴溜圆的杏眸一眨不眨,安静地看着身前人。这模样任谁见了都难昧着良心说是刚捅完人的刽子手,倒像是神佛座下位列仙班的童子,粉脸朱唇的玉娃娃。
在这样乖顺地注视下,裴渡舟心头似乎融成了一滩水,涌向四肢百骸,身躯渐渐发烫,周而复始,抚慰人心。
这潺潺流水亦将他清冷的嗓音变得低沉了几分,柔和了几分,与素日里在朝堂上威严沉稳的样子大相径庭。
“头再抬起来一点,怎么弄成这样。”
话语在埋怨,动作却很诚实,更加不要提那如同在春水里浸过一夜的语气。
江令薇早就习惯了他时不时的责怪,也依旧不是很懂他为何有时候声音忽然就变低沉的原因,在肮脏阴暗的牢狱里,也会有欲望吗?
还真是……有些太不分场合了。
她心中这般想着,却不妨碍她乖乖配合他擦脸的举动。
身后的周洪依旧痛得全身打摆,因为噬骨水和哑药的缘故,硬是迫着他活生生地保持清醒,口不能言。视野虽然在剧痛之下变得模糊,但还是能看清一点残影。
若是可以,他很想破口大骂,各种恶毒地话和诅咒绝对不会重样。
生母不过是他姑姑的一个婢女,这样出身卑贱的皇女,也配踩到他头上,老天果真不长眼!不公啊!
身体越痛,心里的咒骂越多。
从至亲周家到后宫朝堂所有人,一个都没放过,当然,尤其是江令薇,在他心里就和地上的污泥没两样,唾骂不休。
下一刻,心中的恶骂忽然止住,周洪视野因剧烈到撕心裂肺的程度骤然清晰,猝不及防下便对上了一双锐利如剑的阴鸷眸子。
然而,不过几息的功夫,那双眸子看向另一人时,倏忽间又变得温和,变脸功夫可谓是极快。
裴渡舟慢条斯理地把在滴血的短刃搁在一旁的铁架上,面对江令薇尚在状况外的神情,双眼眯起,不赞成地瞪她一眼,“对付这种人,捅一两刀他们不会怕你,要慢慢地折磨,不可干脆利落地杀掉,性子这么软,要是没遇到我,你该怎么办呢?”
江令薇回头看了看喉咙中不断发出痛苦嗬嗬声的周洪,又瞅了瞅面色淡然的裴渡舟,一时无言。
噬骨水剧痛无比,她这样都还算软吗?
那应该怎么做?
他的一句话解答了她的疑问。
“过来,这人经常搬弄是非,污言秽语,把他舌头割掉。”
随着他灯烛举过的位置,江令薇看见在右侧墙角还有另一个人的身影,也是她见过几面的熟人——兵部尚书李德。
此时李德正蜷缩在角落,身体抖如筛糠,浑身上下都是用过极刑的样子,血渍满身,嘴巴也不停发颤,但可疑的是,即使是怕成这样,也没有一丝声音从中泻出。
江令薇猜测大抵是刑部问出了有用的真消息,送至皇城司,然后被灌了哑药,在等死。
脑海里缓缓响起刚才孟兴说过的话,当时她没怎么在意,现在一琢磨,看来是早有打算——裴渡舟派人把他们两人关在一起,好方便她出手报仇。
可她跟李德并无仇怨,为什么这么做?
像是知晓她的心中所想,视线中出现一柄覆铁锈的剃刀,边缘钝化,一看就不是一柄快刀。
“当然,作为老师,自然要先切身实地地教你一次。”
仍旧是低沉温柔的语气。
江令薇抿了抿唇,立在原地,看着裴渡舟慢悠悠地用刑具撬开李德的嘴,手指按着剃刀边缘,再用另一个细长的刑具夹住李德的舌头,不紧不慢地一点点割开鲜红的舌肉,面色始终淡然,全程只用刑具钳制着面色煞白涕泗横流的李德,看得出来十分爱洁。
但爱洁和割人舌头本身就不该放在一起对比,江令薇看着看着,忽然从心底深处蔓开一阵难以言说的寒意,使人毛发直竖,不寒而栗。
但她清楚,不是割舌头,而是源自于他本身。
把她比作冰雪的话,他就是与之相对的焰火。
飘零于世的冰雪和灼人肺腑的焰火没有可比性。冰雪再冷,再无情,也不会是熊熊烈火的对手。
眼泪与温柔只是假象,当冰雪固执己见,欲要分道扬镳的时候,如若烈火用尽手段也挽回不得,那对于它来说,横亘在二者之间的解决方法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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