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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定夜深,前庭空寂,回廊下灯笼微光摇曳,偶有夜风吹过,烛火轻晃,却惊不起一丝波澜。
她悄悄自角门溜出去,沿着幽径往渡口趋行,少女穿一身单薄的杏子红襦裙,波纹流动般的裙摆早已被夜露浸透。
脚步渐停,她望着江心那点飘摇的灯火。
渡口石阶长满青苔,一级级没入漆黑的江水,那艘朱漆斑驳的画舫就泊渡口之畔,与那商船相隔甚远。
舫船檐角铜铃叮咚,晃碎满江月华。
季窈扶着潮湿的木柱拾级而下,忽见舫中珠帘轻动,船舻内四角灯次第亮起,将雕花窗棂映得通明。
“姑娘来迟了。”
青年声质温沉,漫着酒香传入她的耳中。
季窈腹诽这人装神弄鬼,脚尖一探,踏上船舫,撩帘入内。
船心架一张双面绣的屏风,将船内空间巧妙分隔,一面花鸟明艳,一面山水清幽,乔明韬的身影便隐现在屏风对侧。
季窈在他的请声中,于这侧的乌木桌前落座,桌上定窑白瓷的酒盏胎质轻薄,迎光而照,几近透明,盏中酒液纯净如水,随着船身盈盈晃动。
她看一眼,露出一丝笑意,轻盈又无谓:“乔大公子深夜邀人至此,所为何事?”
屏风那面的身影饮酒亦是端正,回道:“适闻姑娘有所获,我素以姑娘为知音,急欲知晓,烦请告知一二。”
知音?虚情假意。
只他从不轻易露底,季窈倒不意外他将问题抛回给自己,不紧不慢道:“我此行的确收获良多……”
她轻拈酒盏,皓腕微转,盏中琼浆随之缓缓漾动,声音又轻又软:“乔大公子,你也莫要再装作那孝顺良子,这乔大人,分明是你自己害死的呀。”
乔明韬身形一滞,却不恼,似是觉得有趣,说话间声音带着惊奇的笑意:“世人皆说顺安侯有一女,琼姿花貌,有咏雪之慧,我年少时与她匆匆一面,今朝有幸得见,才知所言非虚——”
“我说的可对?季大小姐。”
船外檐角的铜铃被风卷的急切,这四个字压在铜铃与风声、细浪之下,甫一出口,刺得季窈耳鼓生疼。
她低头去看手中的酒盏,若非一口未沾,她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吃醉了酒,以至做了往日夜深独自一人时才常有的噩梦。
口中不知何时开始发干,额角突突直跳,季窈死死按住乌木桌的桌角,竭力稳下几近破败神思,冷静叱道:“乔大公子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她言辞虽冷硬,却已是外强中干,不堪一击。
微风缓缓拂过江面,船舫如摇篮般轻轻晃悠,直将季窈晃的头脑昏沉,感觉要沦陷在着浓郁的酒气和潺潺波浪声中。
“祠堂梁木倾,不敢忘鸦啼三更。”乔明韬饶有兴地致重复她那日说过的话,语气淡的好似说一些琐碎庸常的小事,“我虽少小离京,但如果记忆没有差错,顺安侯终其一生仅育一女,收留的义子至死都未祭宗族,入祠堂——”
“你不是季窈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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