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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去了。”想了下,连翘竟然摇头。
“哦,为什么不想去了?”云遥吃了一惊。
从塞北到江南的这一路上,这小姑娘每时每刻都在兴奋与惊奇之中,每天叽叽喳喳地什么也好奇什么也喜欢地问个底朝天。他知她从来不曾在人群之间生活过,对这些好奇也在情理之中,便尽量满足她的好奇心,每到一处俱带她玩尽兴了才往前走。而今她竟然说不要玩了,让他不禁好奇。
“是累了吗?还是哪里不舒服?”他摸索着摸上她宽宽的额头,温度却是如常。
“是心头闷闷的。”这次,难得的连声音也暗了下来,不再欢喜雀跃如先前一般了。
“心头闷闷的?”他讶叫。
“是啊,我爹爹说给我的故事中,人人都是安居乐业,世间万物都依自己的喜好可以自在生活——我实在是看不惯原本自由的小溪却被困在了这院墙之内,更看不惯同样是人生活却是如此不同。”
云遥轻轻叹了声,知这小丫头的良善之心又发作了。
由偏远塞北来江南的这一路上,从未接触过真实百姓生活的单纯娃娃,在渐渐走入了繁华世间、慢慢了解沧桑人间的同时,纯真的性子却越来越无法认同“爹爹说的故事中”完全不一样的红尘世界。
同她爹爹告诉过她的故事里完全不一样的普通百姓生活,没有故事中的安居乐业、没有故事中的衣食无忧、没有故事中的冷暖人情、没有故事中的公正公平……完全是异于故事中既定印象的丑恶世间,让连翘越来越添了愤恼。
云遥情不自禁地叹息一声。或许,他真的不该将这清水一般的娃娃带进这混浊的人间来。想一想,她爹爹将她一辈子都禁锢在远离红尘俗世的无人深山,宁愿编织无数的美好故事说给她听,让她始终坚信着人间的美好——或许不是因为她眼睛的缘故,而是为了要她有一生一世的纯真笑容吧!
“我爹爹告诉过我的故事里,从来没有这样的不同!”连翘撇开头,不想也不忍再看那弯曲潺潺的清澈溪流静静淌流在人为的束缚天地里。转首,却又瞧到了隐在假山石后或竹林间的座座雕梁画栋,再想起这一路上走来,所遇到过看见过的那些挤在墙角瓦弄中衣衫褴楼面带苍白的老少男女,手不由紧握成拳,“我们都是爹娘生下来的啊,同样是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巴,为什么却如此、如此、如此……”
“如此悬殊?”习惯地伸手握上那温润结实的手腕,云遥柔声替她说出来,“这人世间本就是如此。有的人生来富贵、有的人却穷苦落魄,这本是上天的安排、我们再怎样不平,又能怎样?”
“我不爱听你这话!”哪知他刚说完,连翘竟然一把打开他的手。
“连翘?”他哑然。
“什么上天的安排?”哼一声,连翘再跳离他两步,大大的眼狠狠地瞪着他幽深的双眸,“爹爹说过的,人来到这个世间,或许是上天的安排。可是,打从我们一懂事,我们的以后会怎样就要全靠自己的双手来掌握了。像我啊,爹爹和阿娘都离开了我变成了鬼去了天上,如果老天来为我安排,我的愿望是快快地也变成鬼去找爹爹阿娘,可一年多啦,我却还活在人世上!家里只剩我一个人,如果我不每天去打猎砍柴,我迟早会饿死!靠上天,哼。靠上天我现在还不知在哪里呢——又怎会遇到你?”
“小丫头……”被她说得几乎哑口无言了。明知道小丫头的这番话很是自相矛盾,他却是无法反驳。
这清水也似的小娃娃,这表面看来不知人生疾苦的单纯孩子。可纯挚的心灵,世间又有哪个人可以比得上?他不由轻轻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啊?”难道她说得不对?
“我笑了吗?”循着声息,他上前重新握住连翘的手,紧紧地握住,“我是说,连翘说得很对呢,我们的命运、我们的以后全都要靠自己的手,这与上天没有一点的关系。”
“我爹爹告诉我的呢,当然是对的!”
他再轻轻一笑,想将这个话题压开去,便道:“连翘,你不喜欢这里是不是?”
“是啊,我只要一想到挤住在屋檐瓦弄下的那些人,心里就闷闷的。”那些从来没有在爹爹告诉她的故事中出现过的穷苦生活,那些衣衫褴楼的老少男女——不知为了什么,她好不忍心!
“连翘心里闷闷的是因为连翘的心是好的啊。”他笑,拉着她手腕凭借着来时的记忆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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