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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缓缓道:“我大致知晓你的脾性,心地不坏,却也算不得什么慈悲心肠,这是好事,若你一味心善,不谙世情,便救不得我家娘娘了。我也知道你喜欢公平买卖,无妨,五百年悠悠岁月,我虽然终年无所事事,可只要是凉州城内人事,我不敢说全部了如指掌,十之七八总是有的。何处有家传宝藏,何地有器物沉寂,何人天赋异禀,看似平庸,其实拥有修行之资……如元嘉圃院子里孩子那般的资质根骨,且暂时无人问津,属于沧海遗珠之流,凉州城……准确说来是在凉州城出现过、且已经目前仍然留在西凉的良才美玉,当下仍有一手之数!”
谢石矶站在门口,只能看到陈青牛的背影,但她敢拍胸脯保证,此时主人板上钉钉已经两眼亮了。
这一次它没有藏藏掖掖,竹筒倒豆子,请求和报答都一并说出口,“只要你能说服凉王朱鸿嬴关闭城隍阁,哪怕只有一旬时光,我家娘娘就能暂时醒来,若能彻底封禁城隍阁,就更是没有后顾之忧,这两者难度大小,相差悬殊,而你做成了,回报也就大不相同。”
陈青牛问道:“整整五百年,你连封闭城隍阁大门一旬时间都做不到?”
它好似被戳中要害,怒不可遏,在《雄镇楼》画卷上蹦跳不停,气急败坏道:“我一介孤魂野鬼,如何靠近凉州城历任城主?不是身负一国气数的藩王、便是主兵家杀伐的节度使,要不就是沾染一朝文脉气运的刺史!我连接近他们都做不到!何况五百年来,这凉州城看似修士稀少,可那些盘踞此地的老不死,个个老奸巨猾,修为艰深,只说那上任琉璃坊的幕后掌柜,一位青峨山姓范的臭婆娘,不知为何,她每次秘密出现在城内,必然先将我逼得龟缩一处不得外出才肯罢休,还将琉璃坊化为禁地,不许我靠近,我能如何?还有那采药寺的老秃驴小秃驴,衣钵佛法代代相传,不知从何时开始,采药寺便盯上了我,每次晨钟暮鼓,必然要针对我,以此消磨我之修为,我若敢刻意潜伏躲避梵音,采药寺当天便会有僧人来找我,倒也不打打杀杀,只是当面与我述说佛法,影形不离!除此之外,那五阳派的徒子徒孙,陆法真这些年又开始死缠烂打……”
说至悲苦处,小木偶甚至开始提起手臂擦拭眼泪。
陈青牛小声提醒道:“作为木偶,你脸上并无泪水。”
彩绘木偶愈伤心,一屁股坐地,嚎啕大哭,四肢扑腾,当然了,只能是干嚎。
陈青牛想了想,一语切中要害,“如果只是关闭城隍阁一旬,有何难?例如我向藩王朱鸿赢提议,由我出钱藩邸出人,合力修葺翻新那座城隍阁,不就行了吗?这其中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在水墨长卷上打滚的木偶傀儡,顿时止住哭声,显得十分心虚。
陈青牛揉了揉眉心。
彩绘木偶干笑道:“需要藩邸向朝廷礼部要来一份敕书,由牧守一方的凉州刺史当众宣读,正式申饬凉州城的城隍阁,使其暂时失去朝廷正神的资格,一旬之后恢复资格便是,不难不难……”
没说完,它自己就知道要大事不妙,掀起画卷护住自己身躯,只探出一颗脑袋,仰视那位面无表情的年轻修士。
不料陈青牛并未出现想象中的震怒,只是心平气和问道:“说完了?还有没有遗漏啊?”
它愣在当场,小心翼翼摇头道:“没了,真没了。”
下一刻,它裹挟那幅卷轴,侧向打滚躲避。
果不其然,陈青牛一巴掌重重拍在桌面上,手心下边,是原本应该夹在书籍里的书页,银色火光疯狂四溅,绚烂多彩,是那书页上的百余字体撞击迸裂开来。
傀儡悲鸣道:“姓陈的,你不要欺人太甚!”
陈青牛皮笑肉不笑,“哈,手又滑了,见谅。”
傀儡推开画卷,站起身,挺直腰杆,重重呼吸一口气,不卑不亢道:“我之所能够分出魂魄依附在傀儡之上,一是这五具傀儡本身,起先就是用以魂魄寄居而造,加之出自帝王之手,极为不俗,尤其是末代皇帝,天然赋予怨气,最适合傀儡攀附。二是元嘉圃的竹海,汇聚凉州城大半阴气,我以一门鬼修秘法汲取阴气,能够急剧增涨修为,然后小心隐蔽,故而分出魂魄之后,修为依旧维持原状,采药寺僧人便不会察觉到我这具分身的秘密出城。姓陈的,你要是能够帮忙救出娘娘,帮我们恢复自由之身,只要是能做到之事,我有求必应,但是丑话说在前头,你绝不可要挟娘娘,她性格刚烈,极有可能与你玉石俱焚,不过我可以现在就答应你,除了我这一魂一魄,愿意做你奴婢十年,除此之外,之前说到的凉州各处密藏、重器和修行天才,倒是都会兑现承诺。”
陈青牛微笑道:“做买卖,谈生意,不讲诚信,是做不成百年老字号的。你直到现在,才算有那么点诚意。”
它如释重负,“你这算是答应了吗?”
陈青牛点头又摇头:“暂时算是答应,不过我随时会反悔。”
它悲愤欲绝,“你怎可如此市侩无情?!我家娘娘这般凄惨可怜,你就没有半点同情恻隐?!”
陈青牛伸手去翻书。
它悚然,扑通一声下跪,咬紧牙关,恨恨道:“好!就这么说定!”
陈青牛站起身,走到窗口,推开窗户,拿起当国剑重新悬佩腰间,“合作愉快。”
彩绘木偶转头望向那个背影,狐疑问道:“那就一言为定,驷马难追?”
陈青牛背对桌子,未曾转身,只是抬起手臂,打了个响指,权当回答。
陈青牛盘腿坐在床上,谢石矶搬了条椅子坐在门口,两人各自吐纳修行。
孤苦伶仃的彩绘木偶则独自在行囊里忙碌,默默规整着的珍宝器物,仔细用心,倒真像是个称职奴婢了,一些个未曾系紧的红绳丝线,都被它手脚并用地使劲拽紧。
极为辛勤卖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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