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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珏开始仔细地观察他的反应。
当你告诉一个人,一直以来救你于水火的老板其实是这一切荒诞闹剧的始作俑者,正常的应激反应理应是怀疑、怒不可遏、再到迷茫。可作为一个连想都不知为何物的业界ai,在众多精妙设计后的虚与委蛇的表情世界之,只有“不爽”的真实度略高于其他表情。经过他在李微的雷区边缘疯狂试探,捕捉到两次这种情绪:第一次是在他装睡出逃被抓回来,第二次是自己冠冕堂皇的“车祸”借口被拆穿,这说明“欺骗”是能够激起他情绪波澜的行动之一。至于伦理,他已经不作奢求。
他会说什么?怀疑是肯定的,但他要揪出的是怀疑背后的那一丝不爽。谈判的技巧就是引导情绪,抓住痛点,直击需求。
他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生怕他说出一个“所以呢”。
“所以,”李微在灼灼的注视下开口了,“你也是?”
王珏一愣,这一句将做好各种准备的他打了个措手不及,“你就不关心关心你自己?”
“我没有小时候的记忆。”李微坐下来看着他。
王珏心下了然,回头看了一眼墙壁:“是不是虽然觉得小时候没有记忆很正常,但回忆是被横断式地截断,从那以后每个细节都很清晰?”
李微看着他算是默认,随后也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墙上,夕阳的微光投透过灰蒙蒙的窗子投射进来,甚至还伴随着一点丁达尔效应,将那一片奖状照得柔和无比。
“你是被催眠了。”王珏下了结论。
“精确到这种程度,你应该有证据吧,”李微道,“不然灰鲸也不会追杀你。”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王珏耸肩,“但因为一些原因,我没法给你看证据。”
李微挑了一下眉。
王珏笑而不语,弯下腰,从床底翻出一个蒙尘已久的盒子,掸了两下,呛得干咳了好几声。那盒子虽然脏兮兮的,但依旧能从黑色绒布的材质看出曾经的精致,但也格外吸灰。他整整拆了三层,露出黑白两排的国际象棋棋子,每个都有半个手掌大,金属材质的头部设计繁复而精妙,就连国王头部的十字架上也微雕着精密细小的花纹,活生生雕出了传国玉玺的气势。随后传国玉玺就被随意拎起来递了过去:
“所以你自己想起来是最好的。下盘棋吗?”
他没接。“我不会下,我和你说过。”
“我教你嘛。”他把那颗国王塞到他手里。
看他没说话,王珏直接先入为主讲起了规则,“这个是车,这个是后,这个是……后可以斜着走,马只能走‘日’字型……”他悄悄抬眼瞄了瞄,确认李微的确在听,便继续说下去,简单陈述了规则和阵法。没等把开局阵法一一介绍完,李微就举一反三,用眼神打断他,示意他懂了。
“那来一盘吗,初学者?”王珏直接执白走了一步。
李微很快跟了上来。作为一个新手,他已算表现极佳,每一步棋前都只略一思索,胸有成竹。很快就把白王逼到了角落——将死。
“你赢了。”王珏仿佛输得很开心,“第一名的大脑果然名不虚传。”
“你放水了。”李微说了一个陈述句。
王珏闻言打了个哈哈,“再来一盘,我还是执白。”
他还原棋盘,却在李微走第一步前隔着他的手按住了那只黑棋,盯着他,眼里似乎有所期待:
“这次不要算计了,别按逻辑下,跟着感觉走试试。”
李微看着到目前为止还黑白分明的棋盘,听到这句话突然有些愣。他对这句话不明所以,但在大脑刚刚对于象棋秩序的运转,他的确生出来一种久违的模糊感。他凭着这种感觉和上一盘棋脑海里熟悉的棋子秩序,鬼使神差地走出了一步。
但那种感觉稍纵即逝,把思考已经作为习惯的李微又开始演算。但其实演算也是略一迟疑,他不知道王珏每次都是怎么看出来的,一旦有演算痕迹,就毫不留情地直接推翻重来。
直到第五盘,李微设计好的五种不同阵法都被推翻还原时,他开始有些不耐烦了,开始怀疑王珏是不是在故意悔棋。
然后他索性随便走了一步。
所幸这次终于没有被推翻。随着王珏做出反应顺着走了一步,李微又不过大脑地走了一步,想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但是真正“凭感觉”走了几步后,他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异样的久违感。
更奇怪的是,紧接着每一步,在白棋走完后他都能不假思索地立刻做出反应。王珏亦然,两人到后来已经不像下棋,而像有剧本编排过的表演,在短短三十秒内竟就过了数十招。
当李微觉自己甚至已经开始能预见白棋的下一步乃至后几步走向时,他放下手的棋,望向王珏。
面色如常的皮囊之下,李微感觉头脑在一点点崩塌沦陷。
“我们还是下完它吧。”
王珏一人执黑白两棋,替他下完。最后白王无路可走,却只差一步被将死——逼和。
逼和就是白王在自己被将死之前故意把自己逼入死局,让黑棋被迫和棋。
盯着棋盘的李微耳鸣越来越严重,脑内的神经在肆意尖叫。每看他走一步,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越来越近了。最后他只听见了两个字——
“平局。”王珏冲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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