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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
“我的爱人,陆唯西,前阵子替他办理保外就医时和我提过......我愿意去给他做手术。”
周自横用手搓了搓脸,他两天一夜未阖眼,心力交瘁,精神耗竭,眼白处皆是一缕一缕的红血丝,任谁看都是一副强弩之末的状态,他颤巍巍的深呼吸了一口气,此时后悔极了,如果当时能够不要和陆唯西争吵,如果痛痛快快答应他,如果那天是他在陪赵锦弦......
院长副院长都没有料到周自横会坦然承认他与陆唯西的关系,也没有料到陆唯西竟与陈旺之间还有一段渊源,在场的两位狱警知道给陈旺办理保外就医的是他以前的辩护律师,隐约听过他的名字,两个人同样惊讶于周自横的直言承认,面面相觑,未加多言。
“现在可以动身吗?”
“没问题。”
周自横买了一罐红牛一罐咖啡在路上灌进肚子里,飞快翻阅肿瘤医院传过来的资料,到达医院后在麻醉间外的谈话室与主刀医生交流了意见,在手术方案的某些环节中提出自己的意见作为备选方案,消毒刷手进手术室。
陈旺除了肝部癌变外,存在多脏器出血现象,身上皮肤青紫,看起来与冯卓的情况有些类似,周自横分神想,现在监狱打架斗殴这么猖獗吗?
手术做的很成功,但遗憾的是陈旺体内的癌细胞已经转移,他的生命进入倒计时,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
交接完毕回去的路上,周自横的心情愈发沉重。
今年的春天真冷啊,冷得没有一点人情味,冷得让人闻不到夏天的气息。
咖啡和红牛叠加的兴奋功效还没有彻底散去,周自横大脑活跃跳脱,但不思考时有些木,眼睛又酸又涩又疼,他知道自己应该睡会儿,养足了精神再去看陆唯西,但是只要见不到人,他跳脱的大脑便总是忍不住心思惶惶,胡思乱想。
人都是这样,即便知道在某些情况下无能为力,挨的近点不过是为了减轻心中的恐慌。
周自横刚走进重症监护区的那道门,随即看到走廊里的医生护士都在往陆唯西所在的那间涌,监护仪器警报的声音从敞开的门里面传出,他又慌了神,撒腿就跑。
陆唯西去年那次胃切除手术出血量大,术后恢复缓慢,营养跟不上,身体的造血功能也有所渐退,这次又被捅破了腹部大血管,全身的血短时间内换了两遍,术中血压起起伏伏,频发室颤,全身各脏器皆被波及,可以说这个人自己已经失去了战斗力,不过是周自横执拗的揪着不放。
又是一张病危通知书,雪片似的报告单,周自横看都看不过来,监护仪器一个个趋于正常,他贴身的衣服彻底湿透,人有些虚脱,差点摔倒在地。
护士扶着他坐下,给他开了一支葡萄糖让他喝下,那种爬遍全身的心慌无力才渐渐消失,他拉着椅子靠近陆唯西,摸索到他的一只手,冰冰凉凉的,和死尸似的。
“西西,昨晚上我没有陪着你是不是害怕了?”
“我去给陈旺做手术了......”
“从现在开始我哪里都不去,就守在你身边好不好?”
“你爸妈也都在外面守着呢。”
“西西,我们和好吧......你还没有给我介绍爸妈呢......可是,我们却都在同一张纸上签过字......好几次了。”
一左一右像是楚河汉界,中间死水一滩,不起涟漪,是陆唯西流逝的生命。竟是以这样的方式与他们一家捆绑在一起,想想都有种天意弄人的无力感。
“西西,你再辛苦撑一撑,撑过去就好了......”
下午三点到三点半,是家属进入ICU的探视时间。
进来的是慕南枝,她换好衣服跟护士进入,不到一年,换了一个城市,还是同样压抑的环境,仍旧是陆唯西,躺在里面命悬一线。周自横趴在工作台上睡着了,手里还捧着陆唯西的检查报告,她叹了口气,放轻脚步挪至病床边。
这一次连接在陆唯西身上的管线更多,他昏睡也不像上次那么沉,眉心蹙成一团,眼皮轻颤,微不可查的呻吟淹没在各种仪器运作的声音里,慕南枝轻抚他汗湿的头发,在耳边轻轻唤他的名字。
“陆唯西,是不是很辛苦?人生便是一个辛苦的过程,有辛苦也有甜......所以,别因为现在辛苦便拒绝将来的甜好不好?”
“你上次出院还说以后再不让我们签病危通知书了,怎么能食言呢?”
“周自横......你喜欢的人,我们都见过了,他是个好医生......但至于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和你爸爸都还不了解,如果你们还准备在一起,你打算什么时候起来给我们介绍他?”
“能不能答应我,这次别睡那么久?”
......
半小时的时间一晃而过,甚至不够一个人自言自语讲一些鼓励的话,护士将慕南枝送出去,周自横慢吞吞爬起来搓去眼角的泪水起身。
慕南枝进来不久他便醒了,可是却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只能用装睡来逃避。
晚上,陆唯西略微有了意识,但是他眼皮太沉,掀不开,甚至连上下起伏都做不到,想张嘴说话却被呼吸机堵在嗓子眼,溢出来的只是破碎的呻吟。
周自横在旁边走动,与他说话,亲吻他,抚摸他,他明明都知道,可自己却像是陷入鬼压床似的梦魇中无法挣脱。
他想告诉周自横好疼啊,浑身上下寸寸皮肤节节骨架都不肯消停,隔一会儿的功夫便犹如被打散了重组似的,他失去了对这副身体的控制权,只能感觉到无穷无尽的疼痛。
那些看似救命的药水顺着血管爬遍全身,与那些没有彻底被身体认领的血液纠缠在一起相互冲撞,气势汹汹,药每流一寸,他却只能感觉到鼓胀撕裂的灼烧感。
他感觉到手被周自横握住,他掌心干燥温暖,像一缕柔和的光,但却难融化他冰冷麻木的手指,因为他尝试了无数次,哪怕是手指头的条件反射都做不到。
他始终陷在灰暗里,又疼又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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