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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第1页）

琼台瑶阁，玉栏瑶砌，尚膳监的宫女们手托玉盘在红廊下步履不停。

集英殿里，少年们跟在段珩身后坐在明宣帝的右侧，朝臣们则是各自坐在席位上，明宣帝实在是高兴，一连与好几个大臣推杯换盏。

除了谢栯，其他人都是头一回参加宫里的宴会，从前只觉宫宴没甚么意思，不过是君臣之间的客套体面，如今这宫宴是为了自己而开，众人一时间也觉得颇为新鲜。

镇南王妃与其一干反贼都已被押去了皇城司，只待明宣帝下令问斩。

不知想到什么，葛修用杯盏掩着自己的脸，偏头去与身侧的柯浔言咬耳：“你说，陛下今日会不会给咱们赏赐点什么？”

他是头一回进宫，这宫里的吃食可比外头的精致多了，他一连吃了好些都没停下，这会儿恰好是吃累了。

柯浔言面不改色，低声道：“这里是集英殿，你小声些。”

身居高位的明宣帝瞥了眼悄声交谈的二人，便笑问：“你二人在说什么呢？”

柯浔言忙回道：“回陛下，没说什么。”

他战战兢兢的，葛修却是丝毫不担心，他见自家爹稳坐在对面喝酒，眼珠子一转就起身答了明宣帝的话：“陛下，我们在说您会赏些什么呢！”

明宣帝乐呵一笑，他反问：“哦？你想要些什么赏赐啊？”

葛修忽视他爹狂递眼神的模样，佯装思考半晌，这才答道：“我们还在国子监念书，要论功行赏的话，一些官职定是不合适的，银子我们也不缺，我是头一回进宫，这宫里的点心实在是好吃，不如就当是赏赐好了！”

明宣帝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他欣慰道：“你们都是好孩子，这一路游历，你们的事迹太过震撼人心，就连承乾宫附近的小黄门都在议论，朕又岂能不知？”

他亲自斟了壶酒，继而离开了龙椅。

葛修见明宣帝的模样瞧着是要敬酒，他忙推搡着身侧的柯浔言起身，其他人见状，也连忙跟着站了起来。

明宣帝依次往众人的杯盏里倒了酒，沉声道：“这一杯，朕代云州的百姓敬你们。”

众人连忙弓着身子回敬陛下。

明宣帝喝下杯盏里的酒后，又重新往斟满，这一次，他看向殿外，朝着云州的方向，将酒洒在了殿中。

“这一杯，敬朕无辜死去的子民。”

其他朝臣亦是忙虚敬殿外。

之前那一战，晋州与渭南一带称得上是遍地残骸。

上京的人们舒畅日子过得太久，以至于当时蔺谦在这殿中说起亲眼所见的景象时，朝臣们虽也有感触，却还无法与其共鸣。可今日这殿中多了些年轻脸庞，而这些年轻人离得近了，朝臣们这才瞧见他们身上隐隐露在外面的伤痕。

臣子们做了大半辈子的官，在宫里最多与同僚争个口舌之快，回到家中后又是妻儿环绕在身边，当真是这么多年来，连皮都没蹭破过几块。

可这些年轻人身上的伤痕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外头没有那么太平，那些残酷的事实也并非凭空捏造。

晋州，渭南一带，云州，那些无辜死去的百姓，都是战争下的牺牲品。

他们从前不理解明宣帝为何执意要让这些世宦子弟进国子监学本事，不明白为何要蔺谦那个只会舞刀弄枪的武夫去教他们的儿□□打脚踢，如今倒是有些懂了。

段珩心中也不好受，他不由起身道：“陛下，臣接到消息后，当即就带着赤焰军与通州的兵马往云州赶，陛下不知，当时那种情况，若臣再去迟一刻，云州的百姓只会死得更多......”

他又看向少年们：“他们兴许也不能再站在这殿中了。”

明宣帝卧杯的手一颤，又重新抬眸看向这群孩子们。

纪珈芙最是感性，她眼眶红得厉害，抖着嗓子开口：“我直到回了上京，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活过来了。”

她拉起庄之茉，对明宣帝道：“我们两个身手最差，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没日没夜地在那间小厨屋里熬药汁......”

她又一指其他人，语无伦次地抽噎道：“他们、他们都是我的同伴，当时、当时傅书芩从狗洞钻出去，去通州搬救兵了，我也不知道那些救兵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赶来，陛下要去看看他们身上的伤么？”

“为了成功掩着傅书芩逃出去，蒋翎险些就被那些狗贼从城墙上丢下去，他们那天夜里都受了极重的伤，我看着他们身上的伤口一日比一日多，我真恨自己帮不上什么忙......”

她形容得太惨烈，明宣帝僵硬地转头，看向离得最近的林逸亭，他伸手，艰难开口：“好孩子，让朕看看你的伤。”

林逸亭只得将衣袖都掀起，露出两只胳膊上的狰狞疤痕来，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如今不过才刚刚结痂，看得明宣帝瞳孔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