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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等着我。”
小寇冬强忍着眼眶里的眼泪,手抓着门框,委委屈屈问他等几年。
“等你长大,”他认认真真地摸着孩子的头,对他许下不可违背的誓言,“等你长大——”
“我便去接你。”
这不算一句谎话。当他成长为正位神明之时,自然会再次出现,那时,他便有能力,足够护住他想护的人。
可即便叶言之将这一切都打算的无比清楚,当他亲眼看着那孩子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叶家大门时,仍旧生出了些许近似恼怒的情绪。他站在庭院的树下看着,身形瘦弱的孩子在踏出门槛的那一瞬间露出了些许茫然的神色,那是叶家的术法正在逐步清掉与阴阳之事相关的记忆,只剩下简单的经历——这也是他们的规矩。
从这里踏出去,便是离开这阴阳界,重返人间了。
天道不会允许凡人记得。
那孩子在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儿,终于被一双女人的手牵走。赶来的女人紧紧握住他的手,将他一步步带走,逐渐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长,他望着那孩童的发丝被风拂的跳跃,一点点模糊——
最终彻底脱离他的视野。
叶言之知道这一切都是必须,但他还是难以抑制地生了怒意。
也就是在那时,他扭过头,第一次撞见了与自己面对面的影子。
它活过来了,那时还是矮矮小小的一团,挤着落在地上,只能勉强辨清五官——它张大了嘴,同样也满怀愤怒,拔腿要去追回那个孩子,在叶言之的压制之下才没有动弹。
那是第一回,年幼的神明意识到自己生出了心魔。
他曾经去问过叶家家主,该如何化解。
叶家家主问:“你为何生出心魔?”
神明不答,半晌才缓缓道:“因人。”
叶家家主垂眼:“那便杀人。”
神明心头骤然生出一种难言的恼怒,身后黑影愈发活灵活现,半立而起,面无表情盯着家主。
“若是因神呢?”
叶家家主睁眼:“那便弑神。”
叶言之的声音冰冷:“何意?”
这显然是在搪塞。
“言之,你又何必急?”叶家家主躺在病榻之上,咳了许久,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中话,“我知道你心魔在何处,你若是勤加修炼,早日正了位,杀了死神都可,又何必在乎小小一心魔?”
叶言之注视着他,看出了他的迫切。家主的时限已经要到了,在他辞世之前,他迫不及待想为叶家多争取一些。
神明越早正位,便越能保护叶家。他比谁都清楚这神明天性冷漠,不得不拿那孩子做软肋来劝说,只希望他稍微动下心。
这时候,家主顾及叶家尚且来不及,又哪里还能真正顾及到叶言之?
叶言之再次意识到自己的形单影只。当那孩子在他身边时他尚且不觉得,如今却好像是都格外鲜明起来,教他难以忍受。
再走出宗庙时,外面他的生身母亲就站在树下与人说话,看向他时目光冰冷,犹如在看杀子仇人。周围人看他,都是恭恭敬敬,但那份恭敬不带什么活气,就好像在看一尊雕像,一座能为他们撑腰的山。
……无趣。
无趣。
唯一有趣的,却已经不在了。
叶言之没有从家主那里获得答案。好在那影子不过出现片刻,很快便消失不见,他索性便将其抛掷脑后,之后许久不曾想起。虽然寇冬走了,他却还常常用术法看他,后来连术法也令他觉得不足了,索性便自己分了一缕神思,悄悄去看。
叶家的车拉着他,不远不近地缀在那孩子后面。寇冬在起初很受欢迎,身边总是围绕着好几个人,有时候他被那些人发现了,他们还会过来敲他的窗户。
那时寇冬是鲜活的,他跑,跳,在阳光下热的脸微微发红——他不是刚进叶家时苍白的仿佛一折就断的模样了,这让神明从中获得了一种难言的成就感与满足感。
寇冬成了正常的孩子,与鬼神之事渐行渐远。
神明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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