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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边长椅上,姚拂一家互相安慰。应小琼是急性子,被郑宴东按着大腿才勉强坐住。老四双目放空,应小玉要把单肩包的袋子扯断了。分针转过三圈,四圈,其他患者进入又出来。双腿僵直,梁承已去除主动脉瓣,伸手接工具,说:“补片缝合,人造瓣膜准备。”周围的医生护士全神贯注,最活泼的小胡医生格外沉稳,利落地协助。梁承仔细动作,忽然想起在德心当助教,辅导乔苑林做生物实验。他当时清楚,麻烦精是为了亲近他才补课的,其实根本没用心在学。他在口罩下勾起唇角,讲道:“后面要和主动脉瓣环固定,前面和补片固定。胞嘧啶,你能听懂吗?”操作完成,梁承扭头看乔苑林的脸,说:“再忍耐一下。”管子插在乔苑林的口腔,一定他不舒服,经过咽喉和食管,探头直达心脏区域进行超声心动检查。梁承盯着图像和数值,人工瓣膜的位置没有问题,不存在瓣周漏迹象,心室内气体量正常,无需穿刺排出。他舔了下干涸的嘴唇,说:“好,缝合。”仪器的电流声,器械的碰撞,在手术室回荡交织,可怖却象征着生机的伤口被撑开、切割、修补,任人摆弄。血液和骨肉,神经与肌理,畸形的地方在纠正,挖出糜烂留下一腔期待太久的鲜活。嘀,嘀,乔苑林的心律趋于适当的区间。梁承在手术前沉下的一口气翻滚至喉咙,冲击得鼻腔一酸。“撤体外循环。”他说。手术进行到尾声,所有人关注着,乔苑林没有消融离开,那么安谧,心室功能逐渐走向了平稳。梁承尝到一丝血腥气,太阳穴狂跳不止,他闭了闭眼,牙齿缓缓松开咬破的舌尖。拔出插管,他最后说道:“反应良好,关胸。”手术灯猝然熄灭。大家蜂拥等待着结果,大门打开,小胡医生笑容阳光,特别适合公布好消息,说:“手术很成功,放心吧!”一片劫后余生的模样,有人问梁承在哪。更衣室里,梁承独自瘫坐在沙发上,汗水将手术服湿透了,他摘下帽子,汗滴从鬓角滑落到腮边。连日的高压,不可避免的恐惧,重逢以来就埋在内心深处的患得患失,终于可以就此告别。啪嗒,他掉了一滴眼泪。乔苑林是他救的梁承一到病房外就被乔文渊搂住了,走廊人多,他无措地将双手从白大褂兜里抽出,拍了拍乔文渊的肩膀。王芮之显然是喜极而泣,鼻音浓重地说,遇见他是乔苑林的福分。这般场景梁承经历过许多次,手术成功后的家属总是千恩万谢,只不过这次他也是家属之一。特护病房内,仪器密切监控着患者的身体,梁承走进去,停在床边的一步之外,轻声唤道:“乔苑林?”床上的人毫无反应,和手术时没有区别,昏睡着,也无法精确估计什么时候会醒来。外面日暮黄昏,住院部的医护到了交接时间,梁承也该下班了,他想要留下,但家长们强制他回家休息。心律、排尿、肺循环血量、呼吸道护理……他事无巨细地交代一大堆,最终仍是不放心,说:“有的病人会出现轻度梗阻,要不——”“没有要不。”乔文渊不容置喙道,“你再磨叽,我把他转到三院。”梁承说:“您可不能过河拆桥。”贺婕给他拢紧大衣,说:“他是怕你这座桥累塌了,我也留下,我们两个大夫守着,你放心好了。”梁承敌不过,妥协后和王芮之一起离开。正值晚高峰,奔驰驶出若潭的大门便堵在宁缘街上,梁承降下车窗,吸了两口凛冽的冷空气。还不够,他情不自禁地摸烟盒,又收回手。王芮之坐在副驾上,说:“想抽就抽吧,甭在意我。”梁承咬上一支,点燃,借尼古丁将万千神经彻底松弛下来,全部思绪随着烟雾重重地吐出,消散很夜色。车厢有些静,可惜梁承的大脑高度集中了太久,类似没电关机了,一个字也冒不出来。忽然,王芮之出声道:“我打算搬回晚屏巷子。”梁承问:“因为手术前苑林说的话么?”“我明白他为什么想旗袍店。”王芮之笑,“那年暑假他离开后,直到我搬走也再没去过。他不敢,尤其是你租的那间屋,他不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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