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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沉茜换好衣服后,小桐热心地带她去见姐妹们,也就是钱掌柜带来的其他展品。其实她们已经见过了,只不过赵沉茜当时刚刚醒来,还没有搞明白现状,女子们以为她是诈尸,场面一度闹得非常大。赵沉茜穿着艳红色的长裙,跟着小桐穿过走廊,走向客舱。路上赵沉茜飞快扫过环境,她们确实在一艘大船上,脚下是看不见尽头的碧蓝,明灿灿反射着阳光。这艘船如钱掌柜所言,确实很大,共有两层,一楼放货,二楼住客,钱掌柜包了三个房间,存放她们这些特殊商品。一间钱掌柜自己住,赵沉茜因为过于独特,也有幸被放在单独的房间里,其他女子们都在一间大客舱里休息。汴京水道发达,靠汴河为生,赵沉茜也见过不少大船,但从没见过这样的。这艘船虽然高,但船体很窄,船头高高翘起,远远看去像一柄剑在海里乘风破浪。赵沉茜实在很怀疑这么窄的船体,能不能经住海浪一拍。但小桐却说,有很多人想要探访蓬莱踪迹,下船后悄悄派人跟着,但无论多贵的船都被海浪阻碍,唯有殷夫人的船安然无恙穿过风浪,像鱼一样消失在茫茫大海上。可能,海外造船工艺确实和燕朝不同吧。赵沉茜打量的功夫,小桐已经推开客舱的门。里面的女子们正在说话,回头看到小桐,尤其是她背后的赵沉茜,默契地安静了。赵沉茜很明白这种安静,女子们不像男人好斗,表达对一个人的排斥时,往往会默契地不和此人说话,来给新人下马威。赵沉茜从小到大都不太合群,并不在意这种程度的冷落,但小桐却像小太阳一样,根本不顾女子们的冷眼,热情地拉着赵沉茜介绍:“这是钱掌柜从河里救起来的人,她终于醒了,叫沉茜。沉茜,这是和我们一样参加拍卖会的姐妹们。”赵沉茜微微点头,就算问好了。女子们见赵沉茜如此冷淡,轻嗤一声,阴阳怪气道:“钱掌柜不是说救起来一位大家小姐么,沉听着也不像一个姓氏。”只有名没有姓,这种女子是什么出身,往往无需赘述。赵沉茜毫不在意,径直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擦了擦凳面坐下。女子们见赵沉茜如此不识抬举,忍不住道:“果然是大家小姐,这么讲究。”“唉,沉茜,你等等我。”小桐快步追到赵沉茜身边,在她旁边坐下,低低叹了口气,“行了,大家都是要被拍卖的货物,就作伴这么一程,何必相互为难。”小桐的话说出来后,舱房里的人都沉默了。赵沉茜经小桐提醒,留神去看周围女子,发现她们或多或少都有些像赵沉茜,都穿着一身红衣服,描着妖艳的妆,晶亮的像一件饰品。——不能这样侮辱赵沉茜的审美,应当说,她们都像钱掌柜的那幅画。这么多女子,不可能每一个都是河里捞起来的,赵沉茜突然开口问:“你们是怎么到这里的?”赵沉茜居然和她们说话了,和小桐一样,所有女子都吃了一惊(),莫名有种受宠若惊感。一个矮瘦的女子说:≈ap;ldo;今年发了山洪▽()『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我们家的田被淹了,家里眼看就吃不上饭了,我是被父母卖的。”赵沉茜不动声色点头,这个女子的话侧面印证了钱掌柜、小桐的说辞,前段时间确实出现了一阵大得不寻常的雨,不光将赵沉茜的棺材冲了出来,也将周边农田摧毁了。大家听到,都对女子投去同情的目光,也纷纷透露出自己的身世:“我是被拐走的,一觉醒来突然到了临安,被人挑来挑去。我其实很感谢钱掌柜,要不是他,我就要被卖到青楼去了。”“我是三年无出,官人出门做生意,婆婆趁官人没回来,就将我卖给人牙子,最后辗转到了这里。”一个高些的女子嗤了一声,说:“什么趁官人没回来,你信不信,你的丈夫和婆婆是串通好的,联手给你演了场戏,只有你还傻乎乎地信了。”“不是的!”女子争辩,可是连她自己也骗不过,忍不住捂着脸哭了出来。赵沉茜见那个高个女子眼神湛湛,不似凡人,就问:“她们或被亲近之人出卖,或被人贩子拐骗,你看起来不是手无缚鸡之力,防备心也不弱,那你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高个女子诧异地看了赵沉茜一眼,说:“不错,我们家是开武馆的,我爹娘也不是卖儿l鬻女的人。只是,我的师兄去年陪朋友来蓬莱岛赴宴,竟再也没回来过。他明明秋天就要娶我了!我不甘心,今年这狗屁仙岛又出现了,我倒要看看,那劳什子殷夫人把我师兄藏到哪里了!”“啊?”小桐吃惊,显然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周霓,你竟然是自愿被钱掌柜抓走的?”周霓嗤笑:“什么抓,是我主动借他的请柬。我有拳脚傍身,要是我真想逃,他区区商贾,拦得住我?”很有胆色,但赵沉茜不得不提醒她:“可是,我们现在在海上。”身处茫茫大海,即便有拳脚通天,又能往哪儿l逃呢?周霓一噎,梗着脖子说:“我师兄失踪了,难道我就看着不管吗?”赵沉茜叹息:“一个男人而已,没了大不了再找一个,你实在不该将自己置于如此绝境的。”“是啊。”虽然大家都是竞品,刚才还剑拔弩张,但听到周霓的来历,其他女子也忍不住惋惜,“你糊涂啊。我们命苦,被当成货物卖了也就罢了,你青春大好,有家有业,父母慈爱,生活幸福,怎么自己作践自己呢。”“呵。”周霓挑唇笑了笑,嘲道,“生活在北梁的汉人,哪有什么幸福可言。无非是别人已家破人亡,我还有一片瓦遮头罢了。北梁人经常掳汉女当营妓,都不是坑蒙拐骗,而是当街抢。如果没有师兄,我被抢走也无非是早晚的事,不如赌一把。就算找不到师兄,我留在仙岛上当个扫地的,也好过被那群蛮子奸辱至死。”众女听到周霓竟然是北梁占区的人,长长叹了口气,接下来再无人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刚进来时赵沉茜毫不在意女子们的沉默,但现在这阵沉默,却压得她()莫名喘不过气。她顿了许久,问周霓:“你是哪里人?”“我?”周霓意外赵沉茜竟然会问她,耸耸肩道,“陈留人,放以前,好歹算是天子脚下,京畿人士呢。如今,呵。”陈留,距离汴梁不过四十里。陈留都有北梁人当街抢掳妇女,那汴京呢?赵沉茜询问的话就在嘴边,硬是忍住了。她已经不是福庆长公主了,她被自己的弟弟、女官、下属亲手害死,她和那个王朝再无一丝一毫干系。现在她连自己都救不了,管那么多干什么?小桐感受到压抑,扬起笑脸,像朵葵花一样热热闹闹说:“我们马上就要去仙岛了,别哭丧着脸!如今这个世道,光活着就很幸运了。反正我们已经到了这里,快活是一天,不快活也是一天,不如想点好的。如果岛上真有仙人,你们想做什么?”周霓毫不犹豫:“我要去找师兄。”一个女子唯唯诺诺说:“我想向仙人求能治百病的仙丹。我阿娘受喘疾折磨,已经十年了。”旁边的人不得不打断她的幻想:“我们是去拍卖的,自己都是货,哪有钱向仙人求仙丹?要我说啊,我们能被那三位客人中任何一位选中带走,才是最好的。要是没有一个客人愿意买我,我就去求仙人,让我留在仙岛当丫鬟,什么脏活累活我都能干。”小桐托着腮,目露向往:“我也想留在仙岛。殷夫人既然留宿男子,肯定需要婢女伺候,希望她不要嫌弃我笨手笨脚。”“你不会剩下的。”另一个女子宽慰小桐,“你的眼睛长得最像,肯定能被客人挑走。说不定你啊是夫人命,以后有十个八个婢女全天伺候你,哪用你伺候别人?”女子说完后察觉不妥,飞快瞥了眼赵沉茜。赵沉茜看懂了女子未说出口的话——在赵沉茜来之前,小桐是最像画像的,但现在有了赵沉茜,就不好说了。周霓也看懂了这个微妙的停顿。她原本很讨厌赵沉茜这种富贵大美人,一看就是一辈子衣食无忧、不识人间疾苦的上等人,周霓最恨这种宫廷贵气。
当年汴京城破,王孙贵族们一个个跑得不见人影,徒留他们在北梁人刀下苦苦挣扎。如今,皇帝、皇后在临安建了新都,照样歌舞升平、呼奴使婢,何曾记得他们这些旧国百姓!但刚才赵沉茜开口说话,寥寥几语可见胸有沟壑,周霓慢慢觉得这个女子还行,至少不是空有美貌,以不学无术为荣的花瓶。周霓便主动替赵沉茜解围:“这次那三位都要来,殷夫人的人占一位,至少还有两位没有挑呢。何况找替身又不是娶妻,谁说每人只能挑一个,只要学得像,你们都有机会脱身。”周霓的话极大鼓舞了士气,越来越多女子加入话题:“是呢。小桐眼睛像,沉茜分开看五官都像,但组合在一起,就不怎么像。不如你们两人打个配合,相互提携,说不定都能被萧大人收入囊中呢。”赵沉茜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多谢出主意,但是可以不出。她当然像她自己,自己给自己做替身,有病吧。赵沉茜反而更在意一件事,她问小桐:“你刚才说,殷夫人留宿男子?”“是啊。”小桐说,“你没发现吗,被邀请上岛的都是男客人。据说,宴会结束的时候,殷夫人会在所有客人中挑最俊俏、最有仙缘的一位,留宿仙岛,春风一度,其余没被挑中的客人就乘船上岸。来客们都以能被留宿为荣呢!”赵沉茜眼尾瞥了周霓一眼,大概明白她的师兄是怎么失踪的了:“被留宿的男子,后面还出现过吗?”周霓一愣,猛地反应过来赵沉茜的意思,勃然大怒:“不可能!他和我一起长大,他明明知道我们秋天就要成婚了,他怎么可能接受别的女人的留宿邀请!”刚才劝人那么明白,轮到自己,周霓就情绪化了。赵沉茜说:“先别急,这就引出另一个问题,大部分男人都以被岛主留宿为荣,但如果有人不愿意接受殷夫人的邀请,会怎么样?”女子们面面相觑,谁都没想过这个问题。这时候,船忽然重重一晃,女子们险些被摔到地上,走廊上传来钱掌柜欣喜若狂的声音:“蓬莱岛到了!你们都在干什么,快起来,登仙岛了!”钱掌柜不由分说闯入客舱,督促众女整理妆容,刚才的话题不了了之。钱掌柜深谙卖货之道,在拍卖会开始之前,决不能泄露底牌。这些女子中,赵沉茜和小桐尤其值钱,千万不能被人看到脸。钱掌柜从布囊里掏了掏,取出两张红色面纱,外面缀着金色的珠子,看着十分……富贵。偏偏钱掌柜还像宝贝一样交给赵沉茜、小桐,让她们赶快戴上。赵沉茜被那个大红大金的面纱闪了眼睛,实在理解不了钱掌柜的审美。然而红裙子都穿了,也不差戴个面纱,赵沉茜忍耐地闭住眼睛,一口气将面纱系到自己脸上。钱掌柜对自己的设计十分满意,让女子们排成一列,娉娉袅袅下船。一群穿大红长裙的女子,确实一露面就引来诸多视线。钱掌柜深以为荣,得意地挺着胸膛,赵沉茜这时候倒庆幸自己戴了面纱,她摸了摸脸上叮叮当当的珠串,只希望赶紧离开这个丢人的地方。一路上没看到船员,但大船稳稳当当停在岛边。岛上海风很大,赵沉茜刚落地时,险些被风吹倒,幸亏小桐扶了她一把。赵沉茜按住随风飞舞的裙摆,举目四望。哪怕是艳阳天,这座岛四周也笼罩着袅袅白雾,宛如仙境,岛上确实如钱掌柜所说,奇花异草,不似凡间。白雾中逐渐走出两个美貌婢女,她们一身白衣,仙气飘飘,整整齐齐对着众人福身:“请出示请柬。”钱掌柜忙不迭将请柬递上去,白衣女子捏着兰花指在请帖上一拂,封面上果然亮起一个似龟似蛇的图腾。钱掌柜喜笑颜开:“仙子,我就说我这请帖如假包换吧!”白衣女子目光扫过钱掌柜身后,迟疑道:“请帖只有一张,可是这些……”“哦。”钱掌柜说,“我不是客人,是来参加拍卖的商贾,这些是我的货物。”白衣女子又看了看,见请帖上的标记做不得假,便将请柬还给钱掌柜,伸手道:“原来是商客,请这边走。()”钱掌柜笑呵呵给两个女子拱手,回头示意赵沉茜等人快走。他走入仙岛,突然一拍脑门:≈ap;ldo;完了,我忘了一件货!?()?[()]『来[]≈ap;看最新章节≈ap;完整章节』()”那口水晶棺材还在船上!钱掌柜急得团团转,匆匆交代众女站在这里不许动,就飞奔回船。赵沉茜没办法,只能顶着海风和各色打量视线,随众女站在路口。钱掌柜怕把水晶棺材磕着碰着,早就给水晶棺材装了箱,然而这就导致更难搬了。他好不容易才将箱子折腾下船,费力拖上岸,这时又一艘船靠岸了,赵沉茜扫到船上一晃而过的人,连忙背身。谢徽?他竟然真的来了!对赵沉茜来说,这六年只是一闭眼一睁眼的功夫,然而谢徽已和她印象中截然不同。她认识的谢徽温文尔雅,斯文有礼,言行举止都堪称世家典范。现在出现在船上的谢徽,面容较六年前更加成熟,但是那股出尘的雅致不见了,他目光深不见底,神情漠然冷厉,举手投足都带着沉甸甸的威压,仿佛已不会笑了。他这六年经历了什么,竟像完全变了个人!如果说六年前那个喜怒不形于色,但眼睛里亮着光的谢徽,她还愿意谈一谈,两人至少能做政治同盟,但眼前这个人,她是无论如何不会合作的。她有种强烈的直觉,六年前她若被谢徽发现,或许还有机会说服谢徽,两人好聚好散,但现在这个谢徽,绝不是她能控制的。赵沉茜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被谢徽发现,幸而她的打扮完全不是谢徽喜欢的风格,她默不作声藏在众女身后,垂下脸,希望谢徽快点走过去。但她醒来以后,运气似乎格外差。钱掌柜自己拖了半天,实在拖不动了,擦着汗朝她们这个方向大喊:“看着干什么,快过来帮忙!”女子们害怕钱掌柜,赶紧走过去,赵沉茜身前一下就空了!赵沉茜心里狠狠骂了句钱掌柜,也低头随着人群走,默默祈祷谢徽不要看过来。谢徽往里走,她们往外走,眼看两拨人即将碰面,赵沉茜手心紧紧攥着。这时异变突生,天上传来一阵响亮的鹰啸,一道凛冽的剑光将雾气分成两半,径直朝钱掌柜袭去。钱掌柜仿佛都感受到寒光刺入他的脊髓,将他整个人劈成两半。他惨叫一声,下意识松开手,他刚才推着的木箱像泥壳一样寸寸皲裂,轰隆碎成一堆木屑,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水晶。钱掌柜跌坐在地,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眉心被一点寒意抵住。他小心翼翼抬头,首先看到一双明亮冷锐、杀气腾腾的眼睛。眼睛的主人盯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死人:“这是你从哪里拿到的?”这阵变故来得猝不及防,谢徽停下脚步,回头朝外看去。天空上传来嘹亮的鹰啸,猛禽像开了天眼一样,穿过白雾,精准落到男子身边。谢徽看到对方,挑挑眉,也不算意外:“容将军,久违。”在这里听见这个声音,容冲的心情越发差了。他单手执剑,冷着眸子转身,钱掌柜察觉到机会,试图爬走,然而容冲背后像长了眼睛一样,剑尖分毫不差跟上,只隔一根头发丝,就能刺穿钱掌柜眉心。钱掌柜吓得腿都软了,瘫坐在地,一动不敢动。容冲凌然看向谢徽,目光自然而然扫到后方。这回,谢徽很明确看到容冲愣了下。谢徽正要回头看看能让容冲产生这么大情绪变化的是什么,容冲却铮然一声收了剑,朗声道:“久违,谢宰相。你不在南朝廷寻欢作乐,来海上做什么?莫非,替皇帝皇后寻找新的逃跑路线?”这句话可谓十分过分,连谢徽都没忍住沉了脸,凉凉道:“朝廷的事,不劳你一个叛国之将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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