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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过了今天,这辈子都不用再担惊受怕。
身为桂堂的“甲首”,她替人考过的科举足有二十多场,若加上岁考、科考,便连自己也记不清数目。可她到底是个女儿家,年岁渐长,今后再怎么易容化妆、往身上贴假皮肉、吞变声药,也定然瞒不过搜检。
桂堂主连请带吓,求她在金盆洗手前干最后一票,替豫昌省的田老太爷之孙田安国考取举人。这届考生实力强劲,而且田家力求名次,堂主叮嘱她尽力而为,事成之后予她银票百两,作为十一年来为桂堂效劳的酬谢。
代笔捉刀求稳为上,最忌惹人注目,江蓠不管他抹了蜜的嘴,铁了心不做出头鸟。她的保留之处在于策问一环,今年有道题是“郑伯克段于鄢”,她洋洋洒洒挥斥一番,必定惹阅卷官生厌。
只要确保田安国顺利中举即可,银子打个折扣,收七十两也罢,足够她带娘亲和妹妹远走高飞了。
江蓠这般想着,唇角不由弯起,眉心忽落下一滴冷雨,右眼皮突地一跳。
左右环顾,只有几个小兵站在南北文场边打瞌睡。她松了口气,笑自己太过紧张,走到游廊尽头将将跨出龙门时,抬手撑开油纸伞,随口哼出一段小曲儿来:
“偷天妙手绣文章,必须砍得蟾宫桂,始信人间玉斧长……”
说时迟那时快,伞顶“砰”地一下,结结实实撞上什么东西。
江蓠惊呼一声,不待收回胳膊,伞便被人强硬夺去,洒了她一脸水珠,随即听得一声怒喝:
“谁这么不长眼!”
江蓠顷刻间出了身冷汗,低头瞄见一双暗绣金丝缀南珠的皂靴,还没等对方下一句吼出来,便双膝一折,“啪”地跪在地砖上:
“大人恕罪,学生得意忘形,竟冲撞了大人,实在该死!大人心慈,网开一面,放学生回家吧!”
雨水从廊下铁马淅沥滴落,溅在她低伏的脊背上,薄薄青衫洇湿一片。
良久,有人淡淡地笑了声。
“心慈?”
这声音低而冷,浑似镇在壁龛下的一团幽云,凝着数点冰晶。
她以额触地,不敢起身,四周一片死寂,只有微弱的呼吸声。
“叫什么?抬头回话。”
江蓠咬了咬牙,顶着一脸雨水直起腰,小心翼翼地向上看了眼,这一眼却好巧不巧瞟在那人腰带的佩饰上,刹那间犹如白日见了鬼,僵了一瞬,没再往上看。
“学生永州人士,姓田名安国,家中是贩丝绸的。”
她很快便恢复镇静,流畅地自报家门。
“时辰尚早,怎么现在就交卷了?”
“回大人的话,今日中秋佳节,祖父正病着……”江蓠泫然欲泣,“我自觉考得不错,想早些回家与他团圆报喜。”
“报喜?早了吧!”刚才呵斥她的那名仆从嘲笑。
江蓠以袖拭面,惶然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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