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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轿一路行于红缎之上,直至主屋。
此处人声比凝辛夷的栖雾院还要更鼎沸许多,华盖垂落的帷幔将她的身形遮得若隐若现,所有人都探头想要看看这位在神都极负盛名的贵女究竟是何模样。
有人将一截红绸子塞进她的手里,凝辛夷垂眸看了一眼,知道这红绸的一端在自己这里,另一端,在谢晏兮手上。
跨过火盆,周围一下子更热闹了起来,之前还敛着声的大家都活络起来,有小孩子笑闹着跑来跑去,喊着“想看新娘子”,也有人带头起哄,说着恭喜溢美之词。
凝辛夷能听出来这些热闹里带了些刻意的卖力,但这一刻,谁都没有戳穿这种刻意,而是让自己尽力地融入进去。
仿佛更大声一些,笑容更灿烂一些,就可以抹去这座府邸过去三年的血气森然,让所有那些都停留在昨日。
是善意,是扶风谢家在此处数百年的根基下,到底积攒的几分颜面。
也是恐惧,是纵有佛国洞天的高僧于此诵经超度,却也依然深入人心的畏惧。
鞭炮声不绝于耳。
凝辛夷顺着手中红绸的牵引向前,盖头垂落下来,将她的视线遮掩到只剩眼下的逼仄,直至有另外一袭大红吉服的袖子落入眼中。
谢晏兮没有直接牵她的手,而是隔着袖子,轻轻搭在了她的腕骨。吉服厚重腻滑,她却能透过那些布料,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手指。
她垂眸,看到他露出来的一截手臂,吉服盛红,他肌肤却如玉石,腕骨微微凸起,那只素来握剑的手此刻却虚握着她,还带了几分小心,似是怕稍微用力,就能将她太过纤细的手腕捏疼。
“不是说想多睡一会吗?”他声音比平时更多了笑意,裹挟着那些贺喜的话,仿佛淬了一层糖霜:“我都已经做好准备,要在这里多等几个时辰了。”
凝辛夷没收回手,任凭他这样拉着,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太吵了,实在是睡不着,左右无事,也就来了。更何况,我若真的不来,龙溪凝氏的脸岂不是要被我丢光了。你多等一会也就等了,这满屋宾客如何自处?”
“我们扶风郡素来民风开放,包容心极强,新娘子不慎睡过头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宾客自然该吃吃,该喝喝,一切有我。”谢晏兮牵着她向前走:“况且,你放心,即便你真的在扶风郡丢了人,传不去神都,也传不去龙溪郡。”
凝辛夷知道他在顺着自己的话做某些利益往来时的保证。
她是她,凝家是凝家。
有这么一位一点就通,说话旁敲侧击也能明白她的意思的合作伙伴,这桩婚事,倒也没有她此前料想的那般艰难。
只是拐弯抹角的话语就像是淬了糖,总容易让人觉得糖才是真的。
她勾了勾唇,顺着他的牵引拜了天地,旋即便被先送入了洞房。
宾客的声音被隔绝在前院,按照礼制,凝辛夷要端坐于此,直至谢晏兮应付完所有宾客,深夜归来,再来挑她的盖头。
紫葵低声道:“小姐,您……”
话音未落,旁边却已经有妇人掩唇笑道:“还叫小姐?该称夫人了!”
又是一团笑闹,紫葵抿了抿嘴,凝辛夷不点头,她到底还是没敢直接换了称呼,只满面带笑,应付过去。
凝辛夷随着她们笑了一会,待得热闹劲过了,才轻轻摆了摆手:“都下去吧,不必留人在此。”
于是脚步声逐渐离开,紫葵落在最后,似是想要再说什么,却到底住了口,行至门口,反身将门关上。
一声轻微的“吱呀”。
总算是清净了。
这盖头,她不甚规矩地从神都一路盖到了扶风郡,又规规矩矩从栖雾院盖到了洞房,想来这世上如此矜矜业业物尽其用的盖头也不多见。
凝辛夷抬手,左右无事,倒也不着急这么快就掀开,就这么用两根手指捻住盖头边的流苏,在指间把玩片刻。
然后才在不经意间,随意向上卷了几寸。
凝辛夷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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