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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秦菀应得不假思索,若仔细分辨,就像生怕卫川后悔一般。
卫川不觉一哂,并不多说什么。她抿一抿唇,迟疑道:“那我让人把他押走?”
他点了点头,看看四周:“我还有事要忙,你不妨先回去歇息。”
秦菀颔首,就先从紫宸殿里告了辞。走出殿门,外面的厮杀刚停不久,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让人难受。然而于她而言,这却是她十余年来第一次觉得皇宫的气氛如此让人轻松,她深吸了一口那血腥气,又凝视夜色良久,才不慌不忙地走向后宫。明明是已走得再熟悉不过的路,却突然变得令人愉悦。
如今她是秦菀了,她终于又是秦菀了。
回到霜华宫,她睡了个前所未有的好觉,一直睡到了次日下午。
待她起身,花晨打帘进了殿,垂眸想了想,口中谨慎地改换了称呼:“娘子,新帝……想请您过去一道用晚膳。”
大魏一朝,低位份的宫嫔才叫“娘子”;但若放在民间,嫁了人的女子也都可称一声“娘子”。如今她所嫁的皇帝被废,她的后位自也不复存在,这声娘子就是最不出错的了。
秦菀心平气和地点头:“让张庆去回话吧,就说我晚膳时自会过去。”
“诺。”花晨屈膝一福,便回首向门边的宦官递了个眼色,继而上前扶她去梳妆。
秦菀坐到妆台前,花晨从镜中打量着她,道:“娘子真不想跟了当今陛下?奴婢瞧着,陛下待娘子情谊如旧。”
秦菀喟叹:“总有些事不取决于想与不想,还有‘能与不能’的分别。我从前骗了他那么多,如今若再应他这些,就真是自私到极致了。”
“娘子不是坏人。”花晨低语呢喃道,“奴婢想了一夜,觉得娘子不管姓秦还是姓徐,都不是坏人,灭门之仇谁能不报?陛下多半也是这样想的,娘子又何必自责?”
“你不要劝我了。”秦菀从镜中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我把你们都蒙在鼓里,如今你们不怪我,就已是我的幸事。立后之事关系重大,便是九五之尊也不能任性,我自有分寸。”
花晨闻言心下只为她惋惜,但见她坚决,终不好再说什么,紧紧咬住嘴唇,安心地低头为她梳妆。
傍晚时分,秦菀再度进了紫宸殿。紫宸殿中与昨日没有多少分别,只是宫人换了一批,王敬忠也不见了踪影。她走到膳桌前,桌上凉菜热菜加起来只有八道,外加一道汤,再仔细看看,其中倒有一大半是她爱吃的。
“坐。”卫川颔首请她落座,也扫了一眼案头的菜式,神情有些窘迫,“本想摆个像样的宴席,但是看了一上午的账……国库实在太穷了。你容我缓上一缓,待朝廷宽裕一些,咱们再……”
“这有什么的?”秦菀笑了声,只觉得舒心。心里一时在想:看看,皇帝和皇帝就是不一样。
齐轩在位时,眼见国库愈渐空虚,虽也削减了各项开支,却不愿从宫中动手,更不曾削减过御膳。卫川却是喜欢“身先士卒”的人,他自己厉行节俭了,想来底下人便也不会太过奢侈。
她边想边径自夹了口青菜来吃,卫川睇着她,欲言又止。她一时没有在意,然而他吃了口菜之后又打量她,她这回注意到了,回眸望过去:“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是。”卫川没有否认。
秦菀放下筷子,温声:“若是你想娶我,咱们就不谈了。别的都好商量。”
“是别的事。”他忙道,说着好像生怕她走,抬手给她盛汤。
他将汤放到她手边,沉了沉,终于鼓起勇气道:“阿菀,我知道你恨齐轩,想让他的亲眷给你的亲眷偿命,这没什么不对。但……”
他说到一半还是气虚了一阵,咳嗽了一声,才续说:“但咱们与若莫尔的关系刚缓和不久,国库又实在不够充裕。一旦再度开战,势必民不聊生。所以齐轩嫁出去的公主……”他目不转睛地打量她的神色,“我若承认这个公主的身份,便是联姻仍在,可继续与若莫尔汗王为友。若不认她……再挑个公主送出去倒也不是不可,只是你知道,一来我一无姐妹、二无女儿,只得挑个宫女册封后送出去,论身份倒还不如先朝公主有诚意;二则,公主和亲,嫁妆、随从都要备上不少,银钱又要如流水般花出去,朝廷现下这个局面,实在不好办。”
他越说到后面越苦涩,秦菀自也知道他接手的是怎样一个烂摊子,笑了笑,反过来也给他盛了碗汤:“嫁出去的佳颖,跟我的关系倒比跟齐轩更亲近些。再则,既提起了她,我也还有个事想跟你商量。”
“你说。”卫川道,秦菀沉吟片刻,缓缓道来。卫川侧耳倾听,等她说完究竟,他才算彻底松了口气,笑道,“你真不在意就好。想到你有灭门之仇,我思索了一整日才敢跟你开口。”
“你说得好像我会吃人。”秦菀低笑。
二人之后就没再议什么正事,心无旁骛地用完这顿晚膳,秦菀走出紫宸殿看了看天色,暂且打消了去见齐轩的念头。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先朝废帝还住在宫中总归是不合适的。她就着人在皇城之中挑了一处空院子看管他,却也不急杀他。
过去十几年,她都巴不得杀之而后快。如今他真的落到了她手里,她却觉得不妨慢慢磨一磨了。
是以在之后的十余日里,她都在享受折磨带来的愉悦。每每有宗亲被卫川的人诛杀,她便让人割下他们的头颅,送去给齐轩看。
从同辈的亲兄弟到叔伯长辈和堂兄弟,再到旁支宗亲,短短十余日就杀了六十多个。
其间,她也亲自去过两回。但没有进关押他的房门,只是立在院外,命张庆将那已生蝇虫的项上人头送了进去。
她立在院中静静等着,很快就听见房里传来凄厉的惨叫,继而便是痛哭、咒骂,带着几许疯癫的口吻,已让她不大想得起他从前的样子。她不觉间有了笑意,笑容有些鬼魅,同时贪婪地将他的痛哭与咒骂刻进脑海,准备着慢慢享受一辈子。
张庆任由他骂了一刻,才将那人头提出来,按秦菀的吩咐悬挂在廊下。这样的人头已几乎挂满了回廊,其中有一部分已臭不可闻,少有那么几颗,勉强还算新鲜。
等他挂好,秦菀睇着齐轩的房门道:“他没自尽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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