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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太皇太后拍得浑身舒畅,让她笑得连嘴都合不上了,还竖着指头朝李孤松点了点:“你这孩子,贫嘴,夸你皇祖母还不忘夸一番自己。”李孤松假作惊呼道:“皇祖母,说的什么话,分明是百年老参效大。若是皇祖母高兴,孙儿明日再让人送几株给您。”太皇太后笑得年轻了几岁,皱纹都少了几条沟壑线。两祖孙你一言一语地嘘寒问暖,后来说到穿针乞巧大比,太皇太后的脸皱了皱,平白沧桑了几岁。李孤松眉头瞬间高扬了几度,几乎都快竖起来了:“皇祖母,孙儿认为,圣上让您出席大比,实质上是要您难堪。”太皇太后脸色一变,刚软化的声音顿时化作钢铁般硬:“孤松,你此话何意?”“皇祖母这些年来清修礼佛,圣上突然邀您出席乞巧宫宴,这是让您去蒙受世间污秽啊。况且圣上身为未嫁女子,定是要带头参加大比的,您若做那评判者,届时您要判孰胜孰负?”太皇太后一僵,是极,若是判圣上赢了,真正赢的人非但会不满,还会认为她偏袒圣上,不公平对待。若是判圣上输,那是折损了圣上的面子,有损一国之君的形象。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茬呢!她心底顿时像打翻了五味瓶,各种不是滋味,对李千落更添几丝厌恶:“那你说,皇祖母应当推拒?”“这倒不必,若是皇祖母推拒,岂非说您怕了那些个小辈?”李孤松冷笑道,“您必须得参加,您放心,孙儿有一个主意,您不妨听听……”“我的好圣上,您又想了什么好主意?”梅月对着眼前的圣上,头疼地道。回来的路上,她虎头虎脑地歪着脑袋,一会儿揉揉额头,一会儿拊着小掌,真不知拨错了哪根筋,总说自己想出了好主意,却也不说是什么,把梅月的脑筋都绕成了结。她摇摇头,神秘兮兮地将手指点在唇上,没心没肺地笑道:“秘、密。”行至幽深的回廊,远远便有暗香钻入鼻中,在往前走十数步,一片的玉兰花树便豁然展开。干花虽然香味犹存,但毕竟是干瘪的货色,比不上新鲜的来得味道怡人,因此她想了个主意,摘几朵玉兰花,代替干花的味儿。她像偷腥的猫儿,偷偷回头看了眼梅月,突然皱成了包子脸道:“哎呀,梅月,我、我肚疼。”她嘴上说着疼,但扬起的嘴角可藏不住她那点小心思,梅月也是有眼色的,看到迎风招展的玉兰花树,就识趣地惊呼了一声“奴去给您带些凉药来”,拎着下摆快速走了。梅月的影子很快便消失在视线里,她高兴地弯了眼角,跨出了回廊,往玉兰花树边去。这儿环境清幽,没几个宫人路过,倒是方便了她放开手脚摘花。地上的落花,许是刚刚落下,还带着怡人的芳香,她挑了几枚完好无损的丢进了荷包里,跟干花一混,又多了几分香味。可惜这点玉兰花远远不够,才刚得意地散出一丁点的香气,就□□花的味儿碾压下去,连一丝都嗅不到了。她想把干花倒出,但想到是姨娘的一片心意,又悻悻地收了手。地上合适的花儿已被她捡了个干净,剩下的残渣都已枯黄消了味,哪怕仍有一丝清气留存,丢进荷包里也不过是徒增重量,没个用处。只能把目光往高树上放。这条路虽然来往宫人不多,但也不是没有,今日不知怎么回事,一个人影都捕捉不到,想借个人帮她都不成。若再耗下去,梅月就回来了。高树上绽放的花儿,吐露的芳香丝丝缕缕入了鼻中,就像添了一记动力,让她豁然开朗。她跑到了身后的殿内,用尽气力搬出了一张黄花梨椅,往树边一放,再褪了鞋站上去,够着了她想摘的花。可惜她摘的花儿背阳,长得并不鲜艳,有些花苞都没绽放完全,只小气地开了一半,含羞地含着花骨朵儿,但向阳的花儿又像跟她作对似的,猛地往高处蹿,连她踩着高椅都差上好大一截——唯一能摘到的方式,就只有爬树了。爬树可是幼时便笼罩在她心底的阴影,别说往上爬,就是往树杈上踩一脚,都跟要她命似的。她急得跺脚,不死心地抓着一根细枝,用力往下摇,可她那细胳膊就跟细枝一样,哪能牵动枝叶分毫。她正是焦急的时候,不远处响起了细微的话语声。“王爷,真不过去帮她一把么?”梅月娥眉一蹙,担忧地看着那开始比划着从哪儿落脚,才方便爬树的人。方才她离开后,急匆匆地去找了君泠崖,只玩笑地喊了一声“圣上爬树了”,就把君泠崖给招来了。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哪成想,这玩笑竟快要成了真,而君泠崖偏偏还没任何阻止的意思,更让人封了这片地,不让宫人去帮她。君泠崖面上盛满了冷色,说出话与“无情”一词有异曲同工之处:“梅月,你应当知道,眼前的人是一朝天子,而非当年那被先皇捧在手心里,藏在深宫里的昭晚公主。”“可她是个痴儿……”梅月被君泠崖的气势一骇,声音都低了几分。“痴儿?”君泠崖冷笑,“痴儿便是要倚仗他人、缩在龟壳里的借口?你当先皇为何明知她痴傻,还传位给她?”梅月一愣,是啊,一个痴儿能做什么,她理应是在大家给她的保护壳里,无忧无虑地过着她的日子。可是宠爱如先皇,也毅然地将她推到了风尖浪口,将她生生从壳里拽出来,暴露在猛兽馋涎的獠牙下。“若是从高树坠落,那是她自不量力,下次定当吸取教训。若是有幸攀上高枝,折下香花,那是她辛苦努力之果。她可痴可傻,但绝不能永远躲在他人背后,享受他人给她带来的成果。若是这般,她焉能让那曾害过她,讽笑过她之人刮目相看!”梅月悟了,如果不摔倒,她焉能成长。先皇并非不宠她,而是希望她活出正常人的人生,立于权利的顶端,让天下所有人都明白,任她再痴再傻,一样可做一国之君,指点江山。“王爷……”梅月会心一笑,突然愣住了,只见君泠崖面色紧绷,双手紧握成拳,竟是连身体都微微颤抖,顺他目光看去,她不由得掩嘴惊呼。☆、14|摘花不过三言两语的时光,李千落竟然爬到了树上,还摘了几朵香花下来。她似乎还有些害怕,像在海中逐浪,身体一摇三晃,把梅月的心都跟着晃了几个轮回。突然,不知可是错踏了步子,她身体就失了平衡,往一旁栽去。千钧一发,一股寒风旋到树上,将摇摇欲坠的人抱了个满怀。“啊……君、君……”熟悉的味道顺风入鼻,她惊讶地抬起头,“你,怎么,来了?”君泠崖凤眸微眯,睇向她的脚,只见一对赤玉屐稳稳地踏在坚固的树杈上,只是有一截树杈隐在茂密的叶片中,不仔细看还真以为她踩空了。原来是一场误会。君泠崖唇角拉了下来,瞟见梅月掩唇轻笑,分明是嘲笑他过于紧张了。他不太自然地收回了手,怪道:“爬树做什么?”“摘……摘花儿,你看,花朵香喷喷。”她讨好地捧出手心里的花。“危险,不准再爬。”君泠崖冷着脸训斥。方才还打着锻炼她的由头,对她爬树的行为置之不理,现下却板着脸教训人了,这变脸的速度简直能跟戏子一争高下。她没有做错事,阎王爷为什么又凶巴巴?她扁扁嘴,委屈地抬头看那些美丽的花儿,又看看阎王爷,啊,我懂了,原来是这样。她像发现了新大陆,笑嘻嘻地花儿放进荷包里,小心地抓好封口,慢腾腾地撑着两旁的树干往下爬。君泠崖眉头一挑:“圣上自个儿下去?”她点点头,指着头顶那开得更好的花道:“那些花儿,更好看,让给你,慢慢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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