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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半天前,君泠崖突然深陷大雪之中,她却被疯了的骏马越带越远,连求救声都被狂风吞得一干二净,传不出一点声音。她大惊失色,从未有过的害怕涌上心头,空荡荡没有回应的围场让她惊惧到了极致,看着那不停蹄的骏马,不知打哪儿来的勇气,猛地抓住马缰,发挥那残留的骑术本领,费劲功夫终于将骏马勒住,转头顺着回路冲回去。等到她摇摇晃晃地回到之时,君泠崖已被其他将士发现,救出了雪堆,只是他可能吃了几口雪水,浑身冻得都直了,面色白得跟抹了一层雪似的。她吓得魂飞魄散,下马的脚踏了个空,哗地一下扑到地上,啃了一大口雪。拍开侍卫扶来的手,她一步三摇地冲到君泠崖面前,惊慌失措地泪如雨下:“坏豆腐,坏豆腐——”她害怕地摇晃君泠崖,可惜唤不回君泠崖一点神智。后来更多的人赶到,她与君泠崖被带回大本营,御医匆匆救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顶点。君泠崖是目前主宰大锦未来的能人,他的性命攸关整个天下,他昏迷不醒,那牵扯的麻烦事就足以绕整个皇宫一圈了。幸而他福大命大,御医称他伤势不重,但因在雪中太久,冻坏了身体,呼吸虚弱,体内也有内寒,恐怕需要调养数日方会恢复。每个人都松了口气,包括她。后来君泠崖被其侍卫送回摄政王府,她被带回了皇宫。此刻,她就是一身狼狈地坐在椅上,愣愣地发呆。临别前,她还跑去看了坏豆腐一眼,眼泪忍不住又砸落下地。她乱喊乱叫了这么多回,坏豆腐这回真的弄假成真,成了“坏豆腐”——脸色苍白,一动不动,没有一点儿生机。梅月给她泡了一本暖身的热茶,忧心忡忡地递给她:“圣上,喝杯热茶暖暖身,一会儿沐浴祛祛寒,小心别受凉。”她一声不吭,空洞的眼里除了眼泪,再看不出任何情绪。“圣上,奴知道您心里不好受,但请您照顾好自己,别在王爷出事的档口,您也跟着病倒了。”“王爷”两字就像启动她眼中光的机关,她目中的池水晃动了一下,总算不再如死水般沉了。她形如木偶站起来,僵硬地往浴池走去。“圣上,小心!那是柱……”“咚!”撞柱声比梅月叫声还快,她额头结实地与木柱来了个亲密接触。有点疼,揉揉,还是好疼,啊,叫坏豆腐来帮我揉揉,他揉得可舒服了,他……“坏……坏豆腐……”泪水奔涌而上,她控制不住地放声大哭。坏豆腐被雪埋起来了,他不醒来,不能帮我揉了,呜哇……小心脏好痛好痛,它不会跳了,只会不停地疼,疼得好痛好痛。她抚着心口,泪流不绝,小心脏不要痛了,不要痛了。可是,今日坏豆腐的脸就像纠缠不休的梦魇,在她面前不止不休地回放,逼得面对那张苍白的脸的她,撕心裂肺地痛。“圣上别难过了,”梅月心疼地搂住她,轻轻拍打她的肩膀安慰,“王爷没事,过几日便会醒来了。您不必担心。”“梅月,呜……”她泪洒得更过分了,将小脸埋在梅月怀里,失措如犯错的孩童,自责地道,“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这与圣上无关,那是自然天灾,并非圣上的错。”“才不是呢,”她红着眼睛抬起头,痛心地揉了揉眼,但眼泪掉落的速度太快,她抹去了一些,又频繁地衍生出来,盖满她的双眼,“都是我的不好,坏豆腐教我骑马教了好多好多次,可是我偷懒,不好好学,呜……如果、如果我好好学骑马,今天就能回去救坏豆腐了,可是我被吓坏的小马带得好远好远,等我学会骑小马的时候,坏豆腐已经坏掉了。”梅月一愕,千言万语都梗塞在喉间,说不出什么滋味。她一直以为圣上没骑术的奇经八脉,谁知竟是自我闭塞了打通的穴道。其实她能理解圣上不想学习那么多东西的心情,只是王爷说得对,圣上的性命攸关天下,圣上可以没有武艺,但不可没有逃避风险的本领。当有一日性命攸关之时,圣上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跨上骏马,奔驰而去,甩掉后方的敌人,保护自身安危。王爷为了教圣上骑马,其中艰辛谁人能懂?他不能告诉她有坏人随时会要她的脑袋,不能告诉她必须要学会骑马自保,亦不能像背诵语句、批阅奏状一般,逼她去做这等随时会摔个臀部开花之事,只能用各种拙劣的借口哄骗她。这样的理由如何能使她信服?他心疼地看着她摔下无数次,握紧双拳强忍着不去扶她,还得板着脸吼她,这种心酸就跟挖开了鲜血淋漓的心,往里头倒苦涩的醋一般,谁人能受?私心一想,圣上说得没错,若当时她能掌控骏马,定能第一时刻去求救,而不致错过了最佳时机。“梅月,我好坏,是不是?”她一叠声一叠声地问,痛苦地道,“你让坏豆腐醒来好不好,我认真学骑马了,我不偷懒了,我会听他话,学好多好多东西。他说的都是对的,他都是为我好,是我自己不珍惜。”梅月心里的情绪复杂难言,教训她又狠不下心,安慰也觉得语言有些苍白,只能不住地拍打她的背,说些安抚她情绪的话:“圣上,王爷没事,您不必太担心,以后好生听王爷的话便好。乖,快去沐浴吧,一会儿冻坏了,王爷要是知道,可得罚奴了。”“他知道就好了……”她一抽一搭地道,“这样他就能起来骂人,不再闭着眼睛一觉不醒了。”天真无邪的她,也从这一回的心惊肉跳中,领悟了“一觉不醒”是什么意思,她抹干眼底的泪痕,扁着嘴道,“我会乖乖地听话,梅月你要告诉坏豆腐,我会乖的,以后我一定好好学骑马,学好多好多东西,还要保护好父皇的礼物。”梅月看着她眼里坚定的目光,发现她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傍晚的时候,王府传来消息,君泠崖醒了,只是身体还很虚弱,不能起身。她的抑郁一扫而散,赶忙召唤御医,前往王府给君泠崖探病,顺带让人将白日手下狩猎来的猎物,尽数送到了王府上,声称要给坏豆腐多吃肉,补补身体,只独独留下了那只胖墩墩的小兔子。小兔子浑身雪白,跟阿挠扎堆混在一块,不仔细分辨,还真不知谁是谁。她给小白兔取了个名字,叫“白白”。可惜白白只得了个名,还没得主人宠爱,就被没心情的主人丢掷一旁,陪猫打滚去了。坏豆腐不在,她本来可以丢开那些烦人的奏状琐事,疯狂玩上一日,但是她抱着双膝,呆呆地看了看龙被上的花纹,看了仿佛天长地久那么久远,突然福至心灵,一反常态地让人将奏状带进她寝宫里,放到黄花梨雕凤书桌上。那张书桌她很少使用,她实在不爱提笔沾墨的活儿,什么写字和画画的用具都被她丢到箱匮里“与世隔绝”,可偌大的书桌不摆放点什么,就觉得有点暴殄天物,于是她将君泠崖给她的各种小玩意,依照类别一个个放好,摆放得整整齐齐,一目了然。可是今日,为了给奏状让位,她亲手收起了小玩意,将它们统一放入一个小箱匮里,等着日后再摆出来把玩。奏状如山般雄踞一方,从这头绵延起伏到那头,数一数,一、二、三……好多好多,脚趾头加上手指头都数不完。坏豆腐以前每天就是在与那么多奏状奋战都深夜的么?她小心脏又像被扎了一下,有点儿酸疼,她端正坐好,捧起了一本令人头昏眼花的奏状,咬牙看了眼,将奏状的内容做概括,写在纸上,再夹进奏状里。坏豆腐曾说过,这样的方式能帮他分担压力,以前她不懂,任性地将一切事务都推到坏豆腐肩头,可如今才发现,一本奏状要集中精力看完,再想解决的办法,需要耗费多少心神,若是她再任性地给坏豆腐肩头加上几斤几两的重量,那只会将坏豆腐压榨成干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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