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绳束缚,闭上眼,空气中传来崩裂声。长箭呼啸。那一箭没有偏移一分一毫,狠狠将鳌冲钉死在旗杆上。带起飓风削断了阿古雀一根发丝,他一把接住断发,突然放声大笑:“给我打!”冲锋声久久回荡。徐流深放下长弓,想起多年前鳌冲教他射箭,中年将领坐在马上,身形纹丝不动。弯弓时臂膀如巍峨高山,气沉丹田:“眼要稳手要准,看好了!”眼要稳,手要准。心要狠。三层台阶出现重影,他藏在袖中的右手手腕剧烈颤抖起来。……这天夜里敌军退至十里之外。军营中燃起篝火,侯兆抹了把脸上的血:“这一仗好歹守住了。”徐流深并不言语,在膝盖上折断了枯枝往火堆中扔。他刚来时侯兆不以为意,心里不满“什么毛头小子也敢来带兵打仗”,但圣旨说他是徐流深。他是徐流深。徐流深又有不同。徐琮狰江山来得并不容易,徐流深十岁以前徐琮狰都在收拾自己留下的烂摊子,登基后诸侯国又不见消停,时不时起兵闹腾一下以示存在感。当时没有能打仗的将士,虎符攥在自己手中最放心。于是徐琮狰一锤定音:寡人亲自打。他没什么好带的,一把剑,一个刚失去伴读,十来岁的孩子。五年。徐流深过得水深火热,有时谁想起他就用手遮一遮他的眼睛,更多时候徐琮狰不希望他闭眼。刀尖舔血的日子,朝不保夕,即使有人记得他也总有顾不上的时候,簸箕下潲水桶,等他能够举起剑杀第一个人开始他不再躲藏。边塞的深夜,军队稍事休息时,年轻的君王会将烤得滚烫的鹿肉切下一块来,放进幼子盘中,告诉他这一仗为什么要这么打。如何令军中将领信服、如何打胜仗,如何反败为胜——那是姜王早年间告诉过徐流深的东西。圣旨来人时兆重甲未卸,甲胄上溅了不知敌军还是自己的血。他膝盖仿佛千钧重,提起来,重重跪下,将砂石地面砸出一个坑。他撑到了援军来的那一刻,深深叩拜:“臣——副将侯兆,拜见世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徐流深没有一句废话,他向来也不是废话多的样子。侯兆九年前见他时尚能从他身上感受到害怕,他缩在高大的君父身后,用腼腆而安静的目光记住他们每一个人。有时侯兆会觉得,他眼睛里似乎有许许多多的死人,最后一丝微光沉没在那双玻璃似的瞳仁中。“死人很常见。”他听见姜王对自己备受宠爱的幼子说:“这里每日都在死人,如果将心思放在一个人身上,会死更多的人。”小孩坐姿端正,不言不语用一根细长的木棍挑火种。他坐在那里不知挑了多久,那捧燃烧许久的火堆不知不觉矮下一截,又矮下一截。“与我无关。”他面无表情时显得瘆人,最后一丝火光在他瞳仁里寂灭下去,他平静地和自己积威深重的君父对视:“死的很多人,与我无关。”……侯兆只是突然想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件小事。旁边薛长瀛喝酒喝得要吐了,他今日斩杀好几个人头,被起哄说“神勇”。这会儿实在喝不下,伸手推拒,乱七八糟找理由:“不行,我还……我还要回去娶媳妇,不能喝了。”“这话说得不对!好你小子,娶媳妇不是更应该要多喝几杯,来,兄弟们敬你!“到时候都去喝喜酒,一大帮兄弟们去给你接亲,别提多威风!”薛长瀛苦着张脸:“哥哥们饶了我吧,我实在喝不下了!”
侯兆注意到徐流深的表情微微柔和了一下,这四个多月他很少见到对方表露出轻松,不由得问:“殿下在想什么?”徐流深手中树棍一面烧焦了,他换过一面,那条烧成焦炭的树枝上不知怎么混进去一片嫩叶,戳在灰烬里还没燃烧,只烫卷了边,失去水分后蔫蔫地垂头。“在想一个人。”徐流深用手指拨弄那片绿叶,垂头时眼睫浓密地垂下来。他笑了一下,说:“没心肝。”侯兆不明所以。“殿下,殿下!”一个小兵气喘吁吁跑来,侯崇下意识叱责:“出什么事,殿下面前跑跑跳跳,不成体统!”徐流深:“无事,你说。”小兵望向徐流深时眼里满是崇拜:“有人找您,说……是您的妹妹托他来给您带一件东西。”徐流深眉心极快地折了一下。侯崇:“可有核实身份?军营岂是什么人都能放进来的!”“没,没有。”小兵一激灵站直,把一直紧握的拳头展开:“他给我看了这个,我想,这个东西应该不会有假。”他摊开手,一枚玉印躺在掌心,左下角世子印“涧”赫然其上。徐流深梭然起身。敌军退去后姜军重回营地,刚经过一番休整和重建。入夜,为了防备敌军偷袭卡口封闭。周边干燥黄土垒出低墙,空隙处围了木栅栏,上面缠着尖锐带刺的植物。军营有严格的管制制度,尤其是深夜,夜巡士兵被遣至一旁。他们有半炷香的时间。谈善脚底踩着草垛,双手抓住顶部借力,轻盈一跃。徐流深一顿,还没反应过来,残影一晃,谈善已经坐在土墙上,两条腿垂下来,一边调整姿势一边狐狸一样得意地眯眼笑:“我转了一圈,这里最好爬。”动作灵活,一看就是小时候没少翻学校围墙。徐流深伸手,嗓子有点哑:“跳下来本宫抱一抱。”“不用了吧,别惊动其他人。”谈善伸手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双腿晃荡了一下:“就在这儿。”“不然一会儿要问这个问那个,麻烦。”最主要是军营和皇宫不一样,前者是军事重地,总有不方便的地方。土墙不宽,窄窄一条。他非要高难度地盘腿坐在上边,双手后撑住保持平衡,微微弯着背。天气不好,四周昏沉,他低下头,眼睛明亮得像夜晚第二轮月亮。好久没见。他们彼此默然无声对视,隔着遥遥一川月色,谈善率先开口打破寂静:“喂,徐流深,你好像瘦了。”他坐在上边,伸手虚虚地比划了一下,认真地回忆:“以前有这么宽。”风吹起他落下的衣摆,他像一只张开翅翼的青鸟。徐流深眉梢轻轻地动了,岔开话题问:“都去了什么地方,好玩么?”“我去了江南,烟花三月下扬州,虽然不是三月,不过景色也好看。还顺道去了江州,魏沈真有点本事,那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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