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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逢雪一动不动。
“表哥……干妈!干妈!!”
她大喊起来。
那是商挽琴第一次看见他发病,也是她第一次看见救护车停在家门口。她想跟去,却被告知只能有一名家属在车上,于是干妈留下,她和七七打车去医院。
商挽琴赶到医院时,正好撞见主治医生在训斥干妈,说他这就是累的,也没休息好。
“说了多少次,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不能熬夜,不能太累,要多休息多休息多休息……”
干妈被训得抬不起头,商挽琴站在这一边,也深深低下了头。那一刻她才意识到,她虽然听说了他的病情,却因为他表现太过正常,而下意识看轻了疾病的威力。又或者是她玩了太多游戏,总以为人定胜天,靠毅力就能驱走病魔,只要多走走、多晒太阳、变得更有活力,就代表着更健康。
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那次发病后,乔逢雪在特护单人病房住了两个月。他每天输进口药,总是躺着。据说他暂时丧失了对部分肢体的控制能力,也就是所谓的偏瘫,走路都艰难。
商挽琴去看他,发现他忽然恢复成了最初的模样:苍白,冷漠,安静,拒人于千里之外。她小心翼翼地和他说话,他很少做出反应,总是看着窗外。
她绞尽脑汁,想要给他打气。医生说了,患者的情绪很重要,要保持心情良好,这样才有助于恢复。可又不能情绪波动,所以不能逗他大笑,再说,对他而言,大笑这个动作本身也太危险。
思来想去,商挽琴只能给他讲故事。小时候她沮丧伤心,爷爷就会这么做。作为中文系的老教授,爷爷肚子里装了好多故事,古今中外都有,能讲很久。
然而,效果甚微。
商挽琴沮丧地想,乔逢雪可能不喜欢故事。其实她潜意识明白,他真正不喜欢的是疾病,可她对此无能为力。
她只能努力去做能做的事。
不喜欢故事,那还是普通闲聊吧。商挽琴就给他讲学校的事、家里的事,也讲天边的朝霞和夕阳。
她还会小心翼翼地插入几句对美好未来的描绘,希望能激励他。
“表哥,等中秋节到了,我们一起赏月。你喜欢什么口味的月饼,我送你!”
“表哥,我的书法又有进步了,回家就给你看。”
“表哥,你喜欢的歌手明年要来开演唱会哎!我会帮你抢票的!”
“表哥……”
她以为这些话能点亮他。她以为,描绘这些琐碎又美好的生活图景,能让他笑起来,重新变回她熟悉的乔逢雪,那个渐渐失去了完美外壳,会高兴也会生气,还会恶作剧的乔逢雪。
怀着这样的期望,即便大多数时候她都得不到回应,她也没有气馁。
一整个暑假过去,他的情况也渐渐好转,医生也说恢复不错,可以准备出院。
这两个月里,商挽琴几乎每天都去医院。她过得很累,却很高兴,甚至有一点点的骄傲:她坚信,她也为他的康复出了一份力。
也许是她太高兴了,便忘乎所以。在他出院的前一天,她比平常更加高兴地念叨,说着她心中美好的一切一切。
也因此惹怒了乔逢雪。
他原本望着窗外,依旧一动不动,若无所觉,却在一瞬间猛然回头,力度大得让人害怕,情不自禁担心起他的身体。
商挽琴没来得及表达这份担心,就见到他眼中两点冷光,像两团愤怒的冷焰。
“商挽琴,你真的一点都不懂。”他嘶哑着声音,没输液的那只手抽搐着攥紧,“你一点都不了解我的状况……!”
“像你这样的人,家人宠爱、家境富裕、身体健康,从来不懂什么叫挫折和痛苦,你了解什么?少在那儿自以为是了!”
“你以为你在安慰我?像你这种温室里的花朵,只是在对我炫耀你的优势而已!”
商挽琴睁大眼,起初还试图辩解。但面对病床上的乔逢雪,看着他因为扎针而一片青紫的手背,看着他愈发消瘦的身体,看着他眼中的愤怒和比愤怒更深的痛苦,她忽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忽然感觉到,他说得对,她根本不能懂得他的状况。她感受不了他的感受,承担不了他的病痛。
那是她第一次在乔逢雪面前流泪,也是唯一一次。
“对不起……”
她步步退后,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呜咽,狼狈地转身。
“对不起……!”
房门倏然合上,发出不算大的一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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