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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实不必可怜她的。
许多人都不明白,所谓“可怜”有时不是施予而是交换,那个一无所有的女子身后早就没有了靠山、凭谁都能在经过她时嬉笑着踩上一脚,他可怜她没有哪怕一点好处,相反还会让自己同她一样万劫不复。
可谁知最后……他还是妥协了。
趁姜潮不在支开侍卫闯出颍川,他将普天之下最后一道保护她的屏障敲得粉碎,南归的路途并不遥远,倘若快马加鞭昼夜兼程、不出一日也就到了。
她身子羸弱不能骑马,而那脾气一贯桀骜暴躁的濯缨竟也甘心为她驾车——天晓得,它打从出生便体貌不凡,被进献给晋国公世子后更成了举世闻名的神驹战马,为人驾车这样的活计向来与它无关,过去倘若有人胆敢往它身上套绳索必也会被踢打得体无完肤。
可如今它没有怨言,或许这通灵的畜牲也知此去是要寻它许久不见的主人,飞扬的蹄声在无人的山道上回响,已然力衰的老骥即便累到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也不肯放缓一点脚步。
过江之时渡口无人盘查,每过一关也无士兵来验通行者身份,娄风这才明白身在台城最深处的那些人究竟有多么傲慢——他们从未试图抓捕离宫而去的“太后”,如今也不在各关隘设下卡口,仿佛早就笃定他们要找的人会甘心入瓮、不必耗费什么力气便能得偿所愿。
——但终归还是有人拦他们。
就在金陵城外十余里,再向前几步便能望见幽闭凶恶的城门,一个白衣书生站在道中相阻,天阴如晦乌云蔽日,宋疏妍轻轻挑开车帘,才见来者是一身素色的许宗尧。
“……太后。”
他仍以旧称唤她,只是却不像过去一样对她行礼参拜,她心中的感受颇为复杂,一来为这声不合时宜的称呼,二来也为他那身像在为谁服丧的素衣。
“我已不是什么太后了,”她在车中轻轻叹息,“秉书,你不要拦我。”
她对这位光祐年的状元郎其实心怀不浅的愧疚——当初新政她便以他为矛、让他将江南士族一应开罪了个遍,后来擢升中书舍人便更坐实了他近臣的身份,如今她将自己折腾得声名狼藉一无所有、恐怕也要连累这位大人仕途受限了。
他却像不在乎这些身外事,金陵城外衰草萋萋,只有他的眼睛还跟当初在乾定宫中答策问时一样明亮坚定,看着她执着地求一个答案:“是真的么?”
“坊间所传太后与君侯之事……是真的么?”
她过去就想过,倘若有朝一日自己这位最耿介忠直的臣子得知她与那人之事会感到怎样的愤慨失望——她其实不想面对这样的境况,他毕竟是她亲手擢选提拔的臣子,在她主政的那段日子也曾对彼此有过难得纯然的相敬相惜。
“是真的。”
可她不能骗他,也不愿弃掷辱没她与那人的往昔。
“……都是真的。”
对方一瞬哑然,眼中的光亮也像立刻变得黯寂了,她的精神有些不济、难以分辨他那时是否对自己露出了厌憎鄙夷的神情,因缘曲折前尘漫漫,她也实在没什么力气再去争辩申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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