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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听萧燕飞说到“枯井”时,明逸的身子猛地一颤,抿紧了嘴唇。“说说看。”萧燕飞顺手接过了知秋递来的一杯消暑茶,慢悠悠地抿了一口。明逸的目光游移不定,他的一半脸藏在墙角的阴影中,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不是的。”“明五公子。”原本靠在墙壁上的萧烁走了过来,随意地抬臂往他肩上一按。少年眉目如画的面庞上笑得月白风清,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一派风度翩翩好儿郎的样子。他在军中有些时日了,平日都是随那些天府军精锐一起日夜操练,这些日子来,不但武艺长进了,连手劲也大了不少。他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一按,就把明逸又按回了椅子上。明逸踉跄地又坐下,五官瞬间皱在了一起,脱口呼痛“我姐让你说,你就说,别墨迹。”萧烁的语气斯斯文文,唇角噙着一抹亲和的浅笑,可手下的力道又加重了三分。若是外人看到了,怕是会以为他与明逸相交甚好。“明曜是你的侄儿吧。”萧烁紧紧地锁住了明逸惶惶的目光,淡淡道,“你杀了他,又把他的尸体扔进了枯井里。”是她说出去的?!明逸的双眸猛然睁大,畏缩的目光突转厉烈,瞪向了萧燕飞,双眸中带着一点阴狠的怨毒,像是那阴沟里的老鼠。萧烁抬起另一只手往明逸的眼前一挡,隔开了他投向萧燕飞的视线,信口道:“柳嘉早就招了。这件事,你该问问,现在满京城还有谁不知道!”明逸瞳孔剧烈地一缩,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从额角滚了下来。柳嘉招了,所有人都知道了?“不信?”萧烁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嘴角,又猛地出手一把钳住明逸的左臂,直接把明逸从椅子上拖了起来,强势地把人往前堂方向拖去。明逸步履踉跄地被他拽着往前走。“要不要我带你出去问问……”萧烁的动作很强势,可表情和语气却很温和。风一吹,帘子被卷起一角,外头刺眼的光线斜斜地射了进来。对明逸而言,那道光似一道利刃般。他不要去外头,他不想看到别人嫌恶的目光!“不要!”明逸下意识地想往角落里躲,可左臂被萧烁的手攥得生疼,痛得他龇牙咧嘴,痛得他眼角挤出泪花来。“那就好好说。懂吗?”萧烁微微地笑。明逸周身簌簌发抖,脚下又往后挪了挪,颤声道:“那口枯井……在,在明府隔壁的盛家。”萧烁这才放开了明逸,从袖中摸出一方素白的帕子,轻轻地擦拭着手指,仿佛手指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明逸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几乎缩在墙角,身子也隐于墙角的阴影中。他紧紧地捂住了自己包扎着层层纱布的左臂,袖子下的手臂隐隐作痛,一抽抽的,直痛到骨髓里,与潜藏在他心底深处的恐惧交揉在一起。被冷汗浸湿的发丝贴在鬓角,湿哒哒的,使他整个人显得格外憔悴。“我不是故意的。”明逸喃喃自语道,似乎在告诉自己,又似乎在告诉萧燕飞与萧烁。他让爹爹把曜哥儿给他,他是真的想带着他一起活下去的。他带着曜哥儿爬墙倒了隔壁的盛家,躲进了盛家后院的一口枯井中。这口枯井已经废弃了几十年,被枯树遮掩,很少有人会去那里。他们只需要在枯井里躲上两三天,躲过北狄军的搜城,之后就有机会混在幸存的流民中,活下去的。但是曜哥儿太吵了,也太爱哭了,一会儿说他要见爹爹和祖父,一会儿说他害怕,一会儿又说他饿了渴了……当时,他听到了井外隐约传来了北狄人的喊声,他很害怕,害怕他们会被发现的。“我只是想让他别哭,别哭……”他真的没打算掐死曜哥儿的,他是无心的!兰山城死了这么多人,多一个也不算多,是不是?“你左臂的伤,最初是不是被曜哥儿抓破的?”萧燕飞放下茶杯,看向了明逸明显不太服帖的左袖。“对对对。”明逸急切地连连点头。见萧燕飞盯着他的左臂看,以为是要给他看伤了,明逸迫不及待地把袖子撩了起来,又急匆匆地解下绷带。绷带早就被血和脓所渗透,解开后,就露出至少近乎两个手掌大小的伤口,血肉模糊,上面混着黄绿色的脓液,隐约那看到那脉动的血脉……随着这可怖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一股混着药膏味的异臭味迅速地弥漫开来。“真臭。”萧烁皱了下眉,直视着明逸的目光没有丝毫的偏移。这次随军去幽州,他曾经见过更可怖的场景,战场上尸痕遍野,多的是死状惨烈、腐烂不堪的尸体。真臭?这两个字听在明逸耳中,像是狠狠地往他心口捅了两刀,柳嘉说他臭,成四郎他们说他臭……甚至于他娘在靠近他时也会微微地蹙眉。现在,能救他的人也只有萧二姑娘了!明逸眸露异彩,急切地对着萧燕飞抬起了血肉模糊的左臂,不惜把他最羞于示人的伤口暴露在她眼前。“是这里吧。”萧燕飞眯了眯那双弧度优美的猫眼,以扇柄不近不远地朝着明逸指了指,“被曜哥儿抓破的地方?”她一眼就瞧出了明逸那血淋淋的左臂上有个小小的指甲印,哪怕周围的皮肤已经烂透了,只要细看,就可以看到最初的那个伤口。原本只是个小小的,还没指甲大小的伤口……在半年之中溃烂得越来越厉害。“是是。”明逸愈发激动,那苍白似鬼的脸上是满心满眼的期待,“我会好的,对不对?”“对呀。”萧燕飞笑了笑,手里的扇柄继续指着明逸的左臂,“只要从这里……”那玳瑁扇柄微微上移,指向了肩膀的位置,“把你的左臂整个砍断,说不定就会好的。”什么?!明逸悚然一惊,看着萧燕飞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什么妖魔鬼怪似的。萧燕飞又慢悠悠地扇起了团扇:“当然也有可能伤口会从你的断臂处再继续腐烂。”“不妨事,到时候,也可以接着切。”“哪里烂了,就切哪里。”这个治疗方案简直堪称完美。萧燕飞颇为满意地笑了,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不!明逸猛地站起来,不小心撞到了后方的椅子发出咯噔的声响,口中发出歇斯底里的厉斥声:“你这哪里叫治病,这是凌迟。”她这哪里是大夫,她分明就是刽子手,哪里有人是这样治病的!“对呀。”萧燕飞直言不讳地颔首,“就是凌迟。”“你也只配凌迟!”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如春风拂柳般,一双眼睛黑得深不可测。“……”明逸直接傻住了,整个人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他手里那沾着血与脓的绑带掉在了地上,颤声道:“你骗我?”“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帮我治病是不是?”“你在利用我,是不是!”明逸的身子如风雨中的枯树般不住颤抖着,那千疮百孔的心似有寒风呼啸而过。曜哥儿死了,为什么所有人都怪他,难道只有曜哥儿有资格活着,他就没有吗?!他也才十五岁而已,还没及冠,他又做错了什么?!这些话明逸一直藏在心里,从来不曾说出口,可此时此刻,无边的绝望将他彻底压垮。他终于克制不住地呐喊出声:“难道我就该陪着兰山城一起去送死吗?!”他的命就不是命了吗?!愤恨之火灼烧着他的理智,他两眼通红地瞪着窗边的萧燕飞,突然窜起,朝她扑了过去……可旁边的人突然朝他的右腿狠狠地踹了一脚。明逸惨叫一声,狼狈地摔在了地上,那血弱模糊的左臂磕在地上钻心得疼。他口中又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头发散乱。“送死?”萧烁就站在明逸的身边,微微倾过身子,俯视着他,慢而清晰地说道,“兰山城的百姓都没逃,你是守城的将士,有什么资格逃?”“百姓都死了,你一个逃兵有什么资格活?”“为将者和满城百姓共存亡,不叫送死,叫死得其所。”“你怕死?怕死就能坦然地当逃兵?!你的祖母,你的婶母,你的嫂子,她们都没逃,你明逸有什么资格逃?!”萧烁那清润的嗓音中透着一种冰霜般的寒意。可怜明家满门英烈,偏偏出了这么个明逸。就像是……萧烁的脑海中不由浮现父亲萧衍的面庞,拳头无意识地攥了攥。明逸揉了揉刺痛的右腿,抬起头,一脸怨毒地瞪着萧燕飞:“我会说出去的……我会告诉别人那些信……”“告诉别人什么?”萧燕飞轻一抚袖,优雅地从玫瑰椅上站了起来,“告诉别人,顾非池把你呈上去的信件替换掉了?”“还是告诉皇上,那些与你无关?”萧燕飞每说一句,就朝明逸逼近一步。对上少女波澜不惊的黑瞳,明逸觉得自己像是被野兽盯上似的,匍匐地后退一点,再一点,直到他的背撞上墙,退无可退。“你可知道,你为什么现在还活着吗?”萧燕飞幽幽地低叹了声,不等明逸说话,就自己答道,“因为你是‘功臣’呀。”明逸嘴巴张张合合,一颗心直坠至无底深渊,手脚冰凉。萧燕飞稍微偏过了脸,煞有其事地叹道:“明五公子如今病得厉害,北安伯也就这一个弟弟了,想必是惦念得很。”
“知秋,你把人送去给北安伯,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告诉她,明五公子这‘鬼剥皮’好治得很,哪里烂了,切哪里就行了。”“让她不用为她弟弟的病烦心,只要‘养得好’,多活个一两年,不成问题的。”她嫣然一笑,随手理了理自己的袖子,白玉般耳垂上的耳坠微微摇曳,映得她肤光胜雪,可这样一个清丽动人的少女口中娓娓道来的却是如此令人悚然心惊的话语。“不,不……”明逸连连摇头,眼底写满了惶恐。他不要去见明芮,他不想被千刀万剐!看着几步外的萧燕飞,萧烁置于体侧的拳头抖了抖。自家姐姐这不笑还好,笑起来……咳咳,笑起来还是挺好看的!“是,姑娘。”知秋笑呵呵地应了,朝锁在墙角的明逸走近,“奴婢一定把人平平安安地送到了北安伯那里。”“不……”明逸挣扎着想要起身,想逃,可知秋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一个掌刃轻轻巧巧地劈在了他的后脖颈。明逸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晕厥了过去,身子一软,像烂泥般瘫在了那里。知秋一把拎起明逸的后衣领,像拖尸体似的把人往后堂后的院子拖去,动作娴熟得不得了。很快,后堂里只剩下姐弟两人。萧燕飞看着明逸消失的方向,突然转过脸,盯着少年俊秀的脸庞问道:“你怕吗?”“在战场上的时候,害怕吗?”萧烁:“……”萧烁不禁想起他随军刚到幽州时,就有一场小规模的围剿,姐夫让他也跟着去了,还让边昀照顾他。他第一次看到了死人,看到了肠穿肚烂的尸体,看到断手断脚的伤兵……他怕。他怕得两个晚上没有睡好,只要眼睛闭起来,眼前就是死人。无论身在哪儿,他似乎都能闻到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萧烁眼睫轻颤,下巴骄傲地一抬:“我才不怕呢。”说这话时,他眼角偷偷瞟着萧燕飞。他很厉害的,会给她和母亲挣脸,那么她会不会拿他当作骄傲?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萧烁见萧燕飞没作声,有些失望地耷拉下耳朵。下一刻,头顶一暖,他惊愕地看了过去。萧燕飞摸了摸他的头顶,低笑道:“小屁孩。”萧烁微微一愣。“怕就怕,有什么不好意思?”萧燕飞坏心眼地揉乱了他的头发,笑得戏谑。“才没有怕。”萧烁梗着脖子道,耳尖略微发红,想说别摸他头,他又不是萧烨那种小屁孩。“只有惧怕死亡,才会敬畏生命。”萧燕飞盯着少年墨玉般的眼睛,笑了笑,“人就是要好好活着。”萧烁这小子啊,才十二岁的人,就给自己背上了这么多的枷锁。这样,不好。“……”萧烁呆住了,若有所思地垂眸。还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后堂内又安静了片刻,外头忽然响起了震耳的铜锣声,“咚咚咚”,一声比一声响亮,吵闹得很。伙计从前头掀帘走了进来,笑道:“萧二姑娘,外头有衙役在敲锣呢,说是有公告,皇上已经下旨裁决了承恩公谋反案,定了下月斩首处决。”萧燕飞对着萧烁招了招手:“走,我们瞧瞧去。”萧烁如影随行地跟在她身后,忍不住问了一句:“侯府会怎么样?”语气中透出一丝丝的涩意。“谋反定不了,贻误军机之罪免不掉,十有八九是夺爵流放吧。”萧燕飞信手打帘,语气很平静。对于这个结果,萧烁其实并不意外,步履略一停住。看着萧燕飞洒脱自若的背影,他以唯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音量呢喃自语道:“爵位,我会挣回来的,还有这侯府……”侯府是三弟的,他会把爵位挣回来,一起还给三弟。下定了决心,萧烁的眼神变得异常坚定、幽深,迈步跟上。少年的身形修长有力,背脊笔挺,步履间有了苍鹰展翼般的气势。万草堂外,嘈杂喧闹,“咚咚”的锣声渐渐远去。街道的两边聚集了不少闻声而来的百姓,七嘴八舌地说着话,目光大都望着前方那几个敲锣打鼓的衙差。“皇上的圣旨下了,这是给谢家昭雪了吗?”一个头发霜白的老妪激动地说道。“那就太好了。”另一个中年妇人双掌合十,虔诚道,“那我可得去白云寺给谢大元帅上炷香。”“承恩公府那边听说今天在抄家,”人群中一个青年唏嘘道,“柳家这回是完了吧,看来连皇后娘娘都保不住柳家了。”“抄家,那我看得去看看啊。”“……”不少人呼朋唤友地拥去了曾经的承恩公府。没一会儿,街上就空旷了不少。萧燕飞眼睛一亮,愉快地拉了拉萧烁的袖子,兴致勃勃道:“我还从来没看过抄家呢。”“走啦,我们看热闹去。”萧烁有些无语:看热闹?看什么热闹?抄家吗?他心里不懂抄家算什么热闹,又有什么好看的。但是——萧烁半垂着眸子,看着萧燕飞捏着他袖口的两根手指,唇角弯了弯。既然姐姐想看,他就陪她去看看吧。“去阳门街。”萧烁亲自给萧燕飞拉开了马车的门,顺口说道,“这次查抄柳家,也是姐夫负责。”萧燕飞惊讶地抬眸:“皇上肯?”“皇上自然是不肯的。”萧烁温文一笑,唇角扬起一个轻巧的弧度。只是,昨晚皇帝吐血病倒了,因病罢朝,也没来得及交代其它。顾非池原本就在搜查承恩公府,自己做主,顺手就把抄家的活也给接了,根本没请示皇帝。承恩公府奢华至极,花了整整十天,才刚刚把那些明面上的账目盘点的七七八八。还有那暗地里的账目,更是盘枝错节,还没理清。不算那些产业与首饰,光是府里的白银就有五十大箱,清点出了一千万两,这可是大景朝足足一年的税银。顾非池很大方地转手就把这笔一千万两的白银给了户部,用于幽州、豫州等地赈灾,然后才递了封折子上去。等皇帝看到这道折子时,才知道顾非池这几天竟然抄起了承恩公府的家,气得差点又吐了血。可是,连年战乱,国库确实没有多少银子了,为此户部也是焦头烂额,从去岁冬起幽州赈灾一拖再拖,才会最后引发流民作乱,白巾军为祸幽州。哪怕皇帝心里再震怒,如今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也想把顾非池叫来骂一通,但又总觉得这些日子精力愈发不济,犹豫再三,也只能拿起笔来批了这道折子。户部拿了这么多箱银子,还在忐忑着,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为此,户部尚书还特意跑去找徐首辅,试探首辅的口风。徐首辅只给了一个字“等”,户部等了整整一天,等来了一个“准”字。这下,户部尚书心里是彻底明白了:皇帝已经彻底压制不住卫国公世子了。哪怕这次是明晃晃的试探,顾世子在先斩后奏,甚至插手到了户部,然而,皇帝也拿他无可奈何。不过,这一大笔银子到底还是解了户部的窘迫,户部尚书就只当作什么也不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有了银子,赈灾以及抚恤流民的事情就好办多了。等到三天后萧燕飞和顾非池一起出门的时候,京城里的流民已经少了许。“那些流民都回幽州了?”萧燕飞这一路骑行而来,明显发现街上少了很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两匹矫健的红马并肩而行,油光水滑的皮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顾非池含笑道:“户部刚拨了笔银子,允那些回原籍的百姓免三年税,安家费,再租借他们一年的粮种。”这些流民在京城没有户籍,没有住处,也就是当流民乞丐,靠着救济、施粥,再做些小工,勉强度日。对他们来说,这种漂泊异乡如浮萍般的日子并不好过。如今官府愿意大手笔给他们安家费让他们回故土,这些流民全都喜出望外,一个个去户部领了银子当路费后纷纷都回去了。“若是能落叶归根,谁又想背井离乡呢。”萧燕飞轻叹。幽州之乱本是天灾,可最后却变成了人祸。数以万计的将士与百姓为之付出了惨烈的代价,承恩公百死难辞其咎。顾非池微微点头,低声又道:“我让户部给幽州拨了一大笔银子。如今幽州百废待兴,表哥在那里,没银子可不行。”萧燕飞忽然把马往顾非池那边凑了凑,转头对着他耳边悄声说:“你说,皇上这两天心情好不?”“要是我问他讨个爵位,他肯不肯给呀?”那狡黠的坏心眼,明晃晃地跃于那精致的小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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