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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芸慌乱撇开视线,又欲起身。
隔壁老者的声音却没停,继续道,“贼子虐甚斨,奸臣痛于箠,当今世态炎凉,尔等竖子当道,我南国走到今日,已然能看到末路,自古沾上“奸贪”二字之人,无一好下场,裴国公一生战功无数,为人光明磊落,在世之时,曾极度恨痛奸人,今日若是在天得知,自己留有一乱臣贼子之后,不知魂魄能否得以安宁,夜里是否会托梦,耳提面命,令这竖子能积一份功德,不行助纣为虐之举,少作奸作孽。”
骂人的正是秦榆,秦阁老。
当年裴恒尚还在人世之时,裴家可谓风头十足,先被皇上赐为国公府,后又封裴氏为后,更别提各种赏赐,裴安作为裴家世子,经常随母进宫,头脑尤其聪明,七岁便能吟诗作词,做题辩论,被当时还是太傅的秦阁老夸过一句,“可塑之才。”
他怎么也没料到,将来有一日,会栽到可塑之才的手里。
悲愤交加,骂得格外上劲,声音也宏亮,不只是营帐内听得到,营帐外也听得清楚。
走了这一路,林让耳朵都长茧了。
他骂裴安无所谓,但他听着心烦,就连在路上遇刺都没这么烦躁过,忍不住吼了一声,“秦阁老上了年纪,还是消停点吧。”
谁知道一说完,如同捅了马蜂窝。
“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只知同流合污,可知多行不义必自毙!一群贼臣竖子!颠倒是非,黑白不分,卑鄙无耻”
林让彻底疯了,“哎哟,这杀千刀的臭酸儒”他总算知道陛下和裴安为何非要收拾他了。
搁谁谁受得了。
林让一加入,对面营帐内已然翻了天。
裴安始终平静,过了一阵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便见对面一张脸神色错愕,眼睛瞪得溜圆。
他“奸臣”的名声早已在外,并非今日才有。
见她如此,裴安想了起来,那日在塔庙她似乎并没有问过自己的情况,也不太确定,她有没有暗里去打听过他的背景,正欲问她一声,“悔了?”
王芸倒先开了口,眸中的错愕一流转,带了些羡慕,喃声道,“口才真好。”
自己嘴笨,王芸尤其佩服会说话的人。
往日觉得青玉和连颖要是个男子,凭一张嘴定能舌战群雄,不成想,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如今见识到了一个人中龙凤。
骂起人来,都不带停顿,重复。
裴安望向她的目光一顿,眉目之间锁着几分疑惑,似是没弄明白她那话的意思,还欲打探,外面童义掀开布帘,一脸惊慌,“世子爷,渡口涨水了。”
半月前,临安便被烟雨笼罩,又连下几日大暴雨,河堤的水位原本就高了许多,再打开闸门,整个渡口全被滔滔江水淹没。
这要是天黑那阵渡了江,如今所有人正在江河中心,岂不是已经翻了白肚皮。
童义进来禀报时,外面的人早已听到了动静,个个都走出营帐,举起手中的火把,望向底下江河里的滚滚黄泥江水,惊出了一身冷汗。
对面营帐内的秦阁老和林让也都齐齐安静了下来。
“这些缺阴德的东西,当真想要害死老子们”一时江水的咆哮声和此起彼伏的谩骂声,铺天盖地传了进来。
王芸虽已提前知道,但见到如此动静,还是有些后怕,目光不觉带了一丝担忧,看向了正主子。
裴安却稳坐如山,手里的剑鞘点着地面,目光望着火焰,面色沉静。
王芸觉得没有哪个人不怕死,他心里应该也是害怕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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