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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家国公府。裴夫人前几日还劝解裴国公,先不着急,看看形势,怎么也没料到,过了两日,流言竟越来越猖獗。连媒人都上门了,进门便找上裴夫人,一脸喜笑颜开,“世子爷眼光好啊,这些年谁都入不了眼,只瞧上了三娘子,全临安谁不知道王家三娘子国色天香,姿容绝色?且王家又乃书香门第,王二爷如今封了将军,同国公爷也有些交情,这简直就是天定的缘分,天生一对”确实是好,可人家名花有主。裴夫人应付完,一个头两个大。流言一传出来,裴国公早就去东院找人了,怒气冲冲进了门,却没见到人,问屋里的小厮,“世子爷呢。”小厮回答,“世子爷去上坟了。”“上坟?”“世子爷说,昨日去郊外时,见太爷的坟头上长了一些草,这不马上清明了,世子爷一早便过去清理了。”裴国公扶了一把额头,岂能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思,咬牙骂了一句,“混账东西。”流言都传成这样了,他倒是能躲。萧家的亲是许不成了,昨儿午后裴夫人便去找了萧夫人,态度诚恳地同对方道了歉,话也说得好听,“都怪我这当娘的,从小将他宠坏了,越大越管不住,如今更是有了自个儿的主张,我这个当娘的也说不上话了,莺丫头心思单纯,哪里能降住他,没了那泼猴,莺丫头定也能寻一门好亲,就算我萧裴两家亲事不成,这么多年的邻里,也如同兄弟姐妹的关系,往后有什么事,该走动的,还是如往常一样,还望妹子,千万莫要生我的气”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流言也出来了,不同意还能如何,以裴家如今的地位,肯拿这个态度同她们正式说清楚,已经是给了面子。萧夫人也是个知趣的人,态度和气地道,“夫人说什么呢,裴世子年轻有为,眼光自然也高,是我莺姐儿没那个福分”裴夫人回去后,便让人给萧家送去了几箱子东西,当做赔礼。这头刚应付完,王家那边还没想好该怎么交代呢,那混账东西在蹴鞠场上,又去招惹了人家。若王家同邢家没有口头婚约,裴家立马就能派媒人上门,可关键是如今也不知道邢家那边是个什么态度。流言一出来,必然也会受影响,估计背地里早就问候了他裴家的祖宗。这会子他去清坟,倒是去到了点子上,先去给列祖列宗道歉。心头的气儿没地方使,国公爷愤袖而去,回到屋里和裴夫人轮流叹气,大眼瞪小眼,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便是等。等邢家也去同王家退亲,裴安才能补上。干等着实在太难熬,裴夫人悄悄差了丫鬟,“你去打听一下,一有动静,便回来”“是。”—天色一黑,芸娘便去找了大娘子。青玉说得对,摆在她面前的难处,不是愁邢家悔婚,而是一门体面的婚事。可有了那些流言,她这辈子除了邢家和裴家,估计不会有人再上门。她已经同邢风分了,断也没道理再去吃回头草,难看不说,心头到底是几分憋屈,弄得自己上赶着要嫁,非他邢家不可一般。她是个姑娘,花一样的年纪,谁又想让自己的亲事抬不起头,说不想被对方盼着娶进门。外面的流言虽传得有鼻子有眼,可有些事也并非空穴来风,她确实在茶楼见过裴安,也确实在蹴鞠场上同他来往密切。若裴家当真同萧娘子退了婚,两家因流言捆在了一起,自己也不冤。但裴安是什么想法,她也猜不透,想起昨儿在场子上他问自己的那句话,他心里必然也是明白的。见了面再问一下他意思,该怎么做,心头也有个底。可在这之前,她得先阻止祖母去邢家,旁的人靠不住,只有去找了大娘子,芸娘拉住她的手,哀求道,“大姐姐,你可得帮我拖住祖母,让他先别去邢家,咱王家这么大的门户,不能因我折了颜面”大娘子手指点了一下她额头,“你也知道,昨儿在场子上畅快了,如今不好收场了?你是不知道,那邢夫人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大娘子跟前的丫鬟,同邢家的一个小厮谈上了,什么样的话都传了回来。“邢夫人当场摔了茶盏,将邢风叫到了跟前,要他立马同你断个干净,你那邢哥哥还算有点良心,跪下来相求,说那些都是流言,当不得真,邢夫人更气了,直接道,邢家门户三代都是干干净净,如今到他邢风这儿,莫不是就要污了?还没成亲呢就如此轻”大娘子顿了一下,没说出口,“横竖就是说,成亲之前便闹出了这些个流言来,将来成了亲,再同人闹出个什么风言风语来,王家丢得起这个脸,她邢家丢不起,谁要敢去王家提亲,便从她身上踏过去。”芸娘能猜到流言出来后,邢夫人定会生气,但没料到她会如此极端。邢哥哥归还她玉佩,想来也是因为过不了邢夫人这关。芸娘埋着头不说话。大娘子看了她一眼,“你还当真以为像她说的这样,你都十七了,没闹出流言时怎么不见她来提亲?不就是嫌弃咱们王家没个出头的地方,如今好了,给她逮住了机会,错处都算在了你身上,祖母去求,我也是一万个不愿意,但想想,除了邢家你还真没了去路,毕竟裴家还有个萧娘子,也不知道裴安他什么意思”“他约了我,明儿见面。”芸娘没瞒着她。大娘子惊愕地看着她。芸娘咬了一下牙,“他能约,定也遇到了同我一样的难处,一个巴掌拍不响,我成了这样,他也有一半责任,虽说有些荒唐,但大姐姐说得对,他那一副好皮囊,顶得上半碗饭,即便没有感情,可瞧着也舒心,比起邢夫人,我宁愿看他”—翌日一早,芸娘便起来梳妆打扮。同裴安也算见了两次面,可都是巧合,这回不同,是奔着要将对方拉进泥潭子里来,就得拿出拽他下来的本事。王家的家世都摆在那儿,所有人都知道,除了这个,短时间内,芸娘能用的资本也就只有一张脸了。一番好收拾,青玉看着铜镜中的美人,眉眼如画,比明珠还要璀璨,眼珠子动也不动,如同一个痴汉,叹道,“邢夫人那话说错了,天底下肤浅的人多了去了”深院子养出来的姑娘,谁能看出来秉性,第一眼瞧的还不是脸。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主子比那萧娘子好上百倍,裴公子那么好看的一双桃花眼,不可能瞎。芸娘摸了一下耳垂上的珍珠耳铛,还是不太有把握,“当真可行?”“行。”青玉点头。“他会不会也收拾了?”青玉翻了个白眼,“主子又不是去同裴公子媲美,他收拾了与你也没关系,咱们走吧,别让人等久了”一早芸娘便让连颖去给二夫人递了话,说是要去塔庙拜菩萨,二夫人正烦着,见她有此心,正好,“好好拜拜,心诚了,说不定菩萨还真就给段好姻缘了”出去时,天上飘起了鹅毛细雨,到了塔庙,地上已经湿了一层,前来的人不多。塔庙门前就停了一辆马车,上面挂了个‘裴’字。裴安应该到了,青玉赶紧举着油纸伞,芸娘下了马车,将脸藏在伞下,脚步匆匆往门内走。刚上台阶,门内便传来一声,“三娘子这边请。”芸娘抬头,倒认识跟前的人,见了裴安两回,他都跟在身旁。芸娘点了下头,放心地跟着童义从菩萨相前绕至后院,再往里走了三间,又左转,到了一排供香客歇脚的厢房前,童义才停了脚步,回头同芸娘道,“世子爷就在里面,正等着三娘子。”前两回能说是巧合,被人冤枉,这回要是进去了,便是真正的私下约会。芸娘有些紧张,回头看了一眼青玉。青玉对她点头打气,“奴婢就站在这儿替主子把风,要是裴公子有什么不规矩的地方,主子唤一声奴婢,奴婢立马进来。”童义:他主子倒也不至于饥渴到如此这步有了她这句话,芸娘似乎放了心,抬步往前走去,到了门前,正欲抬手,门扇突然从里打开,芸娘一愣,门内裴安掀起眼皮正看着她。目光相碰,彼此只隔了个门槛的距离。
他眼皮上的两排睫毛,她都看得清楚,狐疑一个男人的睫毛怎会生得如此浓密,芸娘想挪眼,可奈何眼珠子动了,头没动,又移到了他身上,与昨日那身干练的装扮不同,今日他换了一身墨色银线暗纹的圆领衫袍,露出里面白色中衣的衣襟,一头黑发玉冠相束,面如冠玉,高贵清雅。若说昨日他是临安城的翩翩少年郎,今儿个便是真正的国公府世子爷了。连看人的眸色都与之前不同,深邃宁静,更让人琢磨不透。这番将人扫了一个遍,目光再回到他眼睛上,她只看了一眼,便慌忙移开,有些尴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杵在外面没动。裴安倒没半点不自在,由着她将自己从头到脚打探完了,才出声问她,“先进来?”意识到自己还在门外站着,芸娘赶紧抬步往里,他侧开身,让她进来后,手握住门扇,又问道,“门开着?三娘子安心些。”芸娘:应该是听到了青玉的话,记上了。塔庙里难免有香客来往,就怕到时候对面突然走来几人,躲都没处躲,一眼便能看穿,撞破私会。“说话不方便,还是关着吧。”她如此说,实则也不知道怎么开口,等着他将门扇合上走了过来,也没想出说辞来,又想起来,是他先约了自己,自然有他先提,便也不着急了,提了提裙摆,坐在了罗汉榻的一侧。裴安挨着另一边坐下。细雨润物,安静下来芸娘才听到了耳边的莎莎声,目光没再往他身上瞟,等着他开口。半晌过去,却没听到声儿。什么意思,等她说?分明昨儿两人蹴鞠时,也挺放得开,这会子倒是都没了话。估计都尴尬,但总不能一直这么耗着,她先说就先说吧,芸娘转过头,还未开口呢,见他目光正盯着自己捏着的双手,神态放松,并无她想的尴尬,反而极为随意,挑眼来看她,“冷吗?”不冷,是紧张。芸娘忙将手松开,笑了一下应道,“还好。”“今日落雨,比昨儿凉了不少。”他声音轻缓随和,“春季雨水多,昨日那样的好天气,难得有几日,接下来怕是又有一段日子的雨水,余家大公子的那筐樱桃,倒是红得及时,送了出去。”他突然同她聊起了家常,还说到了余家姐夫身上,再回想昨日他同姐夫走在了一起,两人应该也有些交情,芸娘不觉放松了一些,点头笑了笑,算是应了他的话。他今日的袖口又宽又长,放在膝上,也会拖到地上,索性抬起来,手肘搁在了两人之间的木几上,偏过头来继续问她,“樱桃好吃吗。”庙里的厢房仅供客人歇息,里面的陈设自然比不上家里,罗汉榻本很窄,两人坐下都有些挨得紧了,他又占了半边领地,芸娘顿觉心头一跳,扯了扯嘴角,“还挺甜。”他没应了,熄了一阵声,又转过头来看她,终于说上了正题,“我们的流言,这回听说了?”昨日被问,她装傻,今日人都坐在了这儿,就等着同他商议结果,不能再说不知情,芸娘转过身,面对着他,索性先问他,“裴公子约我出来,可是想到了办法?”“那得看三娘子怎么想。”他杨起唇角一笑,凝视着她,“我这不也是走投无路。”那目光肆无忌惮,笑容浮在表层,风流之态尽显,却没给人半丝轻浮,反而是一派风光霁月,芸娘心房又是一动,暗道,谁说这勾人魂儿的只有姑娘,这男人勾起人来,也担得上一声‘小妖精’。她耳根突然有些发红,偏开目光去掩饰,自认为心如止水,嘴却是被迷惑住了,鬼使神差地道,“要不就这样?”话音一落,耳边便安静了下来。被动变成主动,先失了立场,芸娘恨不得去咬了自己舌头,懊恼自个儿太操之过急了,便听裴安突然爽快地应了她,“行,明儿我去提亲。”心口的跳动,自个儿都能听到‘咚咚’声,既紧张又激动,这样的结果,确实是她想要的,总算是将局势扳了回来,没让她继续说下去,芸娘松了一口气,可明儿,似乎有点晚了,大姐姐顶多能坚持一上午,祖母下午就得去邢家“我”“不过”两人撞了话,同时停了下来,裴安让她,“你说。”她那话本就说不出口,这一卡,更没脸说出来,“裴公子先。”裴安也没再礼让,先道,“我去提亲倒无妨,只是你和邢家”他点到为止,没再往下说,芸娘知道他想问什么,诚实相告,“本就是口头婚约,生辰八字都未曾合过,也谈不上定亲,昨儿也已经说明白了,往后再无瓜葛。”她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裴安眉稍轻轻扬了一下,点头道,“嗯。”他这么一问,她也想了起来,反过来问他,“裴公子和萧家”“昨日家母已去过萧家,我同萧娘子当年那桩口头婚约也已结束。”那便好办。祖母和母亲之所以没打国公府的主意,便是因为有萧家在前,只要她回去告知一声,国公府同萧家的亲事已退,必然也不会上邢家。芸娘不打算说,他却主动问她,“芸娘要说什么?”芸娘摇头,“没什么了。”他目光盯着她慢慢红起来的耳垂,似是能看穿她脑子里的念头,轻声问,“明日来得及吗?还是说今日就去提?”他既然都问了出来,芸娘也没什么不好意思了,目光没去看他,嘴上给了回应,“若是可以,自然是越快越好。”那话说出来,耳根的红意已经爬到了脸上。怕她再红下去,成关公了,他转过头,应得干脆,“明白。”外面的雨势似乎大了一些,屋顶瓦片上传来了动静声,事情已解决,没必要再逗留,芸娘起身告辞,“裴公子还有旁的事吗?”裴安没应,也跟着起身,“走吧。”两人这般出去,定会被抓个现形,芸娘没动,让他先走。裴安到了门边,拉开门扇,回头见她还立在那,不由轻声一笑,“我已经同塔庙的人打了招呼,今儿闭门,不会有人。”适才闭门的时候他倒是没说。芸娘跟着他走了出来,雨势确实大了许多,青玉见人出来了,赶紧回头去找伞,伞拿到手里,还未来得及撑开,抬头见裴安手里的油纸伞举到了芸娘头上,“不介意?”横竖也没人能瞧见,两人刚合谋定了亲,不出意外,将来他便是自己的夫君,芸娘不好去拒绝,默默地走到了他伞底下。雨点细细密密地落在伞面上,大半个伞面都罩在了她身上,她越往边上走,伞越是靠了过来,估计他一身都淋湿了吧,她不敢再动,甚至往里靠近了一些,两人的距离一缩紧,胳膊上的衣料时不时擦在一起,仿佛听到了轻微的窸窣声,直牵动她心魂,掐住了她喉咙,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许是两人都陌生,这样的紧张感倒是同邢风在一起时,从未有过。终于到了马车旁,芸娘没待他走近,提了下裙摆,正要从他伞底下钻出去,突然被他一把握住了胳膊,拽到了伞底下,“等会儿。”芸娘疑惑地回头,见他又从身上取下一枚玉佩,递给她,“既已说定,留个证物,谁也不能反悔。”也对,她忘记了这茬。她伸手接了过来,欲转身,裴安再次握住了她胳膊,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放在雪白的纱面上,目光静静地看着她。她反应了过来,自己还没给他信物,可她身上只有邢风昨儿还给她的信物,当务之急,也只能先留给他了,忙从腰上取了下来,递到了他面前,“可以吗。”不过一个信物,什么都可以。“嗯。”裴安松开他胳膊,接了过来。翠绿色的一块玉佩,极为熟悉,不用多想,很快便知在哪儿见过。裴安心头嗤了一声,她倒挺节俭。—芸娘匆匆上了马车,车帘子一落,脸色彻底地红了个透。青玉后进来,适才见两人的模样,便知道成了,如今看到自家主子一脸的羞涩劲儿,愈发坚定了自己的猜想,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主子,可出息了,金科状元郎,国公府世子爷,临安城内无数姑娘心中的如意郎君,被主子收服了,您这哪里是走投无路,分明是换了一条通天大道……”芸娘:……平时里她虽也做过不少出格之事,可哪里干过这样的大事,心头七上八下,也没心思理她。回到王家,正好饭点,心头有事,芸娘也没吃几口,坐不住,便在屋里来回踱步。未时末,连颖便从外急急走了进来,人还在屋外,声音先到,“主子国公府裴夫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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