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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一大重担卸下,王芸睡到午时才醒,听青玉说祖母已派了陈嬷嬷过来,神色一慌,匆忙爬起来,“你怎不叫醒我。”青玉翻了个白眼,“奴婢要叫得醒才行。”她这一觉睡得可沉了。大姑娘,二姑娘,四姑娘半个时辰前来院子,几人坐在外屋,聊着她和裴公子的闲话,足足喝了一盏茶,愣是没将她吵醒。王芸没功夫同她拌嘴,平日儿有什么事都是青玉跟在她屁股后面催她,这回换她催青玉,“赶紧取衫衣来”这世上,能让王芸害怕着急起来的人,大抵只有王老夫人一个。自打王芸有记忆起,就没有见过王老夫人笑,儿时曾亲眼看着自己父母跪在她面前被训斥,多少留下了阴影,没事绝对不往她跟前凑,就连逢年过节,其他公子姑娘为了多讨点赏钱,使出一身功夫逗王老夫人开心,唯有她坐在一旁,纹丝不动。有一回大夫人逗她,“芸姐儿,怎么不去给祖母请安?”她猛晃脑袋,似乎生怕二夫人将她抱过去,急着道,“我不要赏钱。”二夫人倒也没勉强,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笑着圆场,“芸姐儿这几日有些不舒服,怕过了病气给母亲。”王老夫人闻言也只淡淡瞟了一眼,没说话,不过事后还是让人将赏钱送到了她手里。她尚能走动之时,见王老夫人的次数就少,更何况,十一岁之后被关进了院子里,见的次数更少了。记忆中唯有两回。第一回是父亲死后,她带着家丁,立在院门前,下令让人封门。第二回是母亲死后,她来了一趟院子,站在她旁边,看着火盆里被她翻得快要熄灭的纸钱,拿火钳挑了一下,道,“纸钱得烧透了,地下的人才能收得到。”两人最近一次见面,是两个月前,陈嬷嬷过来传话,“老夫人说,三娘子可以出去了。”她解禁后上门去请安,隔着珠帘只看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还没想好该怎么说话,便听里面传来一声,“去吧,以后不必过来。”她暗里松了一口气,乐得自在,再也没有去过她院子。直到和裴公子的谣言出来,搅黄了邢家的婚约,她又上门求见,却被拒之门外。算起来,她已两年多没见过她的样子。等王芸急急忙忙地收拾完赶过去,正好是饭点,陈嬷嬷刚摆好桌,伺候王老夫人坐上。这回两人倒是打了个照面,王老夫人抬起头,目光没什么波澜,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默了默,转头让陈嬷嬷去添了一副碗筷。王芸从未与她同桌用过餐,她吃不下,也没觉得饿,推辞道,“嬷嬷不用麻烦,我已经用过了,先不打扰祖母,晚些时候我再过来。”“坐下吧。”王老夫人没让她走,端起了桌上的小瓷碗,缓缓舀了一勺汤,抿进嘴里,再搁下碗,抬起头时,王芸已僵硬地坐在了对面的小圆登上,脊背笔直,坐得端端正正,压根儿没敢动筷。王老夫人也没再多寒暄,开门见山地道,“裴家今日过来提亲,我已经答应了,你可有意见?”王芸忙摇头,“没有。”不仅没有,这门亲还是她自己求来的。“嗯。”王老夫人看向她,缓缓地道,“你的嫁妆,和府上其他姑娘一样,不会少你半分,另外你父母留下来的东西,我也不会扣下来,你自个儿带着。”父亲当年去参军,她才五六岁,还来不及替她攒下钱财便离开了临安,包括后来战死,也并无赏赐,留下来的东西不外乎是一面书墙。母亲一介妇人,无任何进账,日常开销都是从王家账上支取,应该也不会有东西留下来。她对嫁妆一事,并没有太大的执念,银子多她多吃些,银子少,她省着花就行。给多少,她都无所谓。
这些年,两人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里,王老夫人几乎每次见到的都是她这副得过且过的模样,为此,给了她一句评价,“死猪不怕开水烫。”许是因为刚订了亲,王老夫人也没心再说教,又问道,“你还有什么要求没?”王芸想了想,“没有。”先是闹出了那样的谣言,后又被悔婚,如今她还能顺利地定下亲事,已经很满足了,是真没什么要求。“既如此,今日起开始准备,我与裴家已商议好了,两个月后,良辰吉日,你们成亲。”—一场暴雨,才短短晴了半日,朝中的局势已如同地龙翻身,彻底颠覆。萧侯爷从大殿内回来,面上一副沉重。自从南国和北国议和之后,文强武弱,朝廷内几股势力相互制衡,即便同是文官,也有意见不合,看不顺眼的人。文官相较于武官,心更细,心眼子更多,时常因尔虞我诈,闹到皇上跟前。为了平息这些纠纷,一年前皇上开始重用起了御史台,有什么不公,先交由御史台查办,再由刑部定夺,最后禀报给皇上。如今突然任命裴安为御史台一把手,且还略过了刑部,直接呈给皇上,这一来,岂不是从今往后,所有的断案,皆是由他裴安说了算。御史台大夫一个刚从建康回来的七品小官,一跃成为了正三品不说,还抢人多少人正盯着的香饽饽。国公府裴家,这是要翻身了出了大殿,见身旁没人了,边上的刘大人才挨过来,低声叹道,“又要有大动静了。”建康这一闹,明显已触动了皇上的底线,拿秦阁老这样的大儒开刀,还有谁敢仗着自己功高权大倚老卖老的。萧侯爷没说话,脑子里正翻腾。“我说你啊,还在较个什么劲儿,这不是白白捡了个便宜,今日一出宫门,裴家可就要热闹了,攀附拉拢,个个都得削尖脑袋往上凑,你这现成的关系摆在这,成了亲便是一家人,论关系谁有你硬?就算咱不筹谋,枢密院那老家伙能闲着?”刘大人说着头一仰,盯着下面的一道身影,接着道,“你自个儿瞧瞧,临安之中,还能找出第二个这般体面的女婿?”萧侯爷顺着刘大人的目光看过去,裴安刚下白玉台阶,一身绿色官服,身长腰直,脚步迈起来,彷佛自带一股风。萧侯爷眼睛微眯。如今朝中的日子,是一日比一日艰难,自己纵然身居高位,没什么可忌惮,但不保证旁人不眼红,不给他使绊子。两年时间,便能得到陛下如此高的赏识,也算一番本事,萧侯爷终究是长叹了一声,摇头道,“罢了,这年轻人的心思,我是真不懂了,就随他们吧。”刘大人一笑,“这才对嘛。”两人出了宫门,萧侯爷邀了刘大人去他侯府做客,打算慢慢商议往后的路。谁知刚到院子,便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不用问,一听就知道是谁,往日便罢,今日还有客人上门,萧侯爷进屋后,看着趴在侯夫人怀里的萧莺,没好气地斥责道,“这又是怎么了。”萧莺哭声更大。侯夫人脸色也很不好看,讽刺地道,“他裴世子如今是不消得咱们萧家了,今儿一早提了一只活雁,上王家订了亲,婚期就定在了两个月后。”萧侯爷脸色一变,“哪个王家?”“如今满临安城都传得沸沸扬扬了,还能是哪个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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