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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世友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周韵,看她脸色一阵白一阵黄显然是不太舒服,因为一小块污渍就这么被罚跪的,实在是太不人道了。更何况还是被自己连累的,他心里又是愧疚又是同情,正在拼命想主意给她求情,压根没听到蒋贵媳妇在说什么。
蒋老太太眉头一皱,问:“你们芳姨娘那里有多少人伺候?”蒋贵媳妇一愣,忙笑道:“头等的丫头四个,打扫的小丫头两个,还有几个老妈妈负责守夜和杂务。”老太太又问:“其他几位姨娘处也是如此?”蒋贵媳妇不明就里,只得如实道:“因为三爷常在芳姨娘屋里坐起,所以她这院的人手多些,其他姨娘处略减一两个头面丫头,其他则差不多。”老太太哦了一声,话锋一转问道:“那,你们奶奶屋里呢?”蒋贵媳妇这才明白过来老太太到底要问什么,她嗫嚅着不敢不回实话,冷汗淋漓道:“奶奶屋里头等丫头两个,另有几个老妈妈做些扫撒守夜的杂事。”
老太太冷笑一声:“什么时候姨娘屋里的丫头比正房奶奶屋里还多了?你们奶奶不懂这些,难道你这办老了事的管家媳妇还不懂吗?”蒋贵媳妇扑通一声跪倒,回道:“老太太明察,因为这半年里府上添了两位姨娘,急需几个丫头去服侍,偏偏城里最好的人牙子吴老六回了老家,一时采买不到合适的女孩子,三少奶奶便让我先从正房屋里拨几个丫头去伺候,待日后买了人再来补正房的空。”
老太太听着这话有些道理,微微消了气,卢氏察言观色,对周韵和气道:“你这孩子太老实了,这府里缺人,去我那里先要几个来伺候着便成,总是一家人,这样客气做什么。”周韵一直没有说话,此时见卢氏问话,便回道:“伯娘府里也是用人之时,定哥儿和凤凰儿都小需人照料,我不能替伯娘解忧,怎么还能劳烦伯娘为我们操心呢。”
老太太哼了一声,拐杖猛的一敲地,卢氏解其意,忙笑道:“几个丫头要什么紧,你和友哥儿有人伺候才是正经,咱们这样的人家虽比不得大富之家,规矩还是不能错的。”周韵低头道:“侄媳知道了,多谢伯娘教导。”
老太太见她还算受教,神态略松了些。卢氏又对蒋贵媳妇道:“既这么着,你等下便和我回那边府里挑几个妥当人过来。”蒋贵媳妇忙点头应是。老太太又敲了敲拐杖,另一只手拍了拍蒋世友的手以示安抚,口内道:“还等什么等?这会儿都污衣烂衫了,若再等下去只怕要衣衫褴褛出去要饭了。既然我友儿已经安然无事,我们这便过去挑人来。”说着起身就要往外走,蒋贵媳妇略略迟疑,看了蒋世友一眼,道:“可芳姨娘还病着……”
老太太不悦道:“既然请了大夫那也就罢了,她一个姨娘使的丫头奴才比主母的还多,难道还要你去当值伺候不成?”蒋贵媳妇吓得不敢再作声,只得乖乖跟在二人身后。
门口恰好雅意端了蒋世友的药要进门,见屋里有人出来忙侯在一旁,老太太看了眼她手中托盘,药、五色蜜饯碟子,漱口水,手巾子一应俱全又都很干净。她叹了一声,道:“你这孩子在我身边长大,现在跟了你三爷,倒还算妥帖。”雅意躬低身子只应是。卢氏脸色微微一变,连带地上跪着的周韵也眸光一暗。老太太却没有理会她们,当先一步,又从原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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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龙行虎步地走了,雅意这才将药端了进来,弦歌扶着周韵起身,扶了两下竟扶不动,她狠命多用了些力气这才勉强将三少奶奶扶到旁边圆凳上坐着,自己匆匆出门去取些食物来给一早上不曾吃饭的周韵充饥。
周韵软软靠在圆桌边,无意中看到桌面上散放的一些硬纸片和半截短短的炭条,她往炭条看了看,又看向蒋世友衣襟处的脏污,心里了然。又望着雅意伺候他喝药,那位娇生惯养的富家少爷平日喝药都得底下人好劝歹劝或是美丽的姨娘们娇声莺语,从来没有一次好好喝过,而这回,只见他一脸嫌恶地捏着鼻子,另一只手壮士断腕般拿起那热气袅袅的白玉冰纹瓷碗,一口气不停地灌了下去。喝完药,立刻拿起旁边润口的蜂蜜水好一阵猛灌,眉毛拧成一个结。想必那药一定很苦。
雅意瞧着他那直吐舌头的样子,忍不住抿嘴儿直笑。蒋世友瞧见了,有些脸红地将杯子放回去。此时弦歌端着几碟小菜和一碗杏仁粥轻巧进了屋,桌上东西略收在一旁,便将几样食物都摆好了,又放上一副银箸。周韵用餐的样子很斯文,身子微微前倾,略低了头,目不斜视,一箸一羹皆如行云流水,瞧着很是好看。她吃得很少,不过半碗粥,几箸小菜便停了。待到弦歌放上一碗红枣莲子羹,将残炙收了,蒋世友一双眼睛仍是傻愣愣往这边看着。周韵抬头瞥见,心头顿时有了定论。她回身吩咐两个丫头将门关好,只说三爷有些困倦需要休息,若有人来需先行通报。
门咿呀关好,屋内便只剩两个人了,周韵视线慢慢从关好的门挪到蒋世友身上,两人视线相触,蒋世友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结结巴巴问:“娘子,你,你有什么事?”
周韵指白如葱根的食指和拇指捻起一根短炭条,轻轻划过硬纸板,顿时流下一条黑黑的炭痕。她随手扔下炭条,淡淡道:“相公要这些事物可是写些什么?抑或者画些什么?”
蒋世友额头冒汗,支支吾吾了半晌,心想在这房间里做什么事肯定逃不过她的法眼,只好从锦被中把那几张画好的纸取出。周韵走过来接在手里一张张细看,细细几笔白描已然勾勒出人物特征,一望而知画的是何人。她莞尔一笑,指着自己的那张画像问:“画这些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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