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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深夜,海风渐渐大了。谢瓷蜷缩在沙发上,抱着膝盖发呆,阿姨给她拿了条薄毯子盖上,打了个哈欠,说:“我不关门,有事就喊我。”谢瓷点点头,听着那拖鞋声啪嗒、啪嗒远去了。近十二点,谢瓷开始犯困,拆了布条,揉了揉眼睛,起身去关了灯,独自坐回黑暗里。她置身黑暗,感觉和以前很不同,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是黑色。原来黑色是这样的感觉。很孤独,很安静。那一晚,在水屋廊下,谭立风躲在水里,曾和她说,俞蜃是陷在泥沼和黑暗里的人,不能妄想去将他拉出来,他只会扯着你一起陷进去。那时的谢瓷尚不能理解他的话,现在却知道了。她想,她也是在黑暗里的人,这漆黑的世界从来都只有俞蜃,只有他会把一个小瞎子当宝贝,日复一日,不厌其烦。太傻啦,谢瓷想。慢慢的,谢瓷耷拉下眼,下意识想,哥哥好慢倏地,别墅里放置着的手机叮铃铃响起,谢瓷猛然惊醒,去接电话时还撞了一下,她不管,摸索着接起座机,喊:“哥哥?”那头似顿了一下,他喊:“釉宝,是爷爷。”谢瓷有一瞬的恍惚,这两年,他们都是叫她谢瓷、小瓷,小朋友叫她看不见的天使,太久、太久没有人喊她釉宝了。她抿抿唇,小声喊:“爷爷。”老爷子问:“釉宝过生日了,有没有吃蛋糕?听医生说,上次手术很顺利,快的话明年釉宝就能看见。手术报告我和阿蜃都看了,你放心,他好着呢。”谢瓷垂着眼,低声问:“爷爷,我可以给哥哥寄礼物吗?不让人发现的那种,你帮我给哥哥。”这两年来,谢瓷和俞蜃从未联系过。一个联系不到,一个不敢联系。老爷子迟疑半晌,正要拒绝,却见院里开进来辆车,小宋下了车,去后座开门,把烂醉的俞蜃背了下来。今天是他的生日,赶完学校的场子,又去公司的,不知被灌了多少酒,连路都走不了。老爷子心软,应:“可以,但你得听爷爷的。过两天会有人上门来取,到哥哥手里或许要一个多月,但爷爷一定给你送到。”谢瓷终于露出笑来,她说:“爷爷,帮我和哥哥说生日快乐,还有……让他不许看别的女孩子,男孩子也不可以。”哥哥是她一个人的。老爷子又酸又涩,他们家的小姑娘也长大了。他应下,挂了电话,拆了电话卡掰断,将手机和电话卡都一并丢进垃圾桶,下楼去看俞蜃。客厅内灯火通明。王茉莉急匆匆去厨房煮醒酒汤,小宋背着俞蜃还没到门口,俞蜃从他背上滚落,趴在一边将晚上喝的酒都吐了出来,清俊的面庞充了血,青筋凸起,模样狼狈又可怜,半晌,他抬起猩红的眼,问:“几点了?”小宋看了眼表,说:“十一点五十七。”俞蜃瘫坐在台阶上,随手解开领结往边上一丢,松开扣子,露出锋利的喉结,黑眸对上院子里幽然静立的橘子树,半晌,低声说:“釉宝过生日了。”小宋微怔,正准备去扶俞蜃,却见老爷子走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俞蜃,他退到一边,听老爷子说:“自己站起来。”俞蜃一瞬不瞬地望着橘子树,想烂进土里去,用血肉喂养它的根系,或许来年秋天,这树上便会结出甜蜜的果实,那时候,或许釉宝就能回来了。老爷子见他充耳不闻,又重复了一遍:“阿蜃,站起来。”俞蜃缓慢地转头,红着眼看他,说:“爷爷,釉宝釉宝十八岁了。我想她,我想她,我想她,我想她,我……”他止住哽咽,忽而抱住了头。俞蜃头疼,身体要炸开了,混沌又混乱的感觉卷土重来,他似是陷入某种迷幻中,嘶吼、嚎叫着,有人来抓他,他挣扎着反抗,又咬又打,直到被丢到沙发上,老爷子和他说:“釉宝让我和你说,别在外面胡来!”俞蜃停住颤栗,缓慢地抬眼,问:“胡来?什么胡来……”老爷子用看醉鬼的眼神嫌弃地看他一眼,说:“让你老实点儿!别看外面的那些花花草草,听不懂?”俞蜃滞了一瞬,霎时清醒过来。他怎么会不老实,他答应过釉宝,会乖乖的。会乖乖地长大。王茉莉端出醒酒汤,看俞蜃这狼狈的模样心疼地不行,不由怪老爷子心狠,这么点年纪,偏偏要把他丢进吃人的地方去。俞蜃安静下来,喝完醒酒汤,轻声和他们道晚安,而后扶着扶手上了楼梯,一步步,很慢却极稳。老爷子叹了口气。两年了,马上就要到最后关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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