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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捕获人鱼不是一件小事,此刻,研究所应该已经武装密封成了铜墙铁壁,微生物都难爬出去一只。这种绝密的消息,即使江平阳还在世,江眠都不能在第一时间接触到,现在就更不用提了。
泰德肯把这个告诉他,倘若没有高层的授意,只怕他出了这扇门,就得被投到危险区喂鲨鱼。
“你猜到了?”泰德低声说,“我能来找你,是因为这次抓到的人鱼实在太特殊了。不要说研究所,就是找遍全世界,都没有多少关于它的情报。江博士的笔记和手稿,我们仔仔细细地看了,还是找不到研究方向。就剩下个人终端……”
江眠明白他的来意了。
听到那些无关人等,甚至是法比安这种扭曲的人,居然都比他更有资格处置养父的遗物,随意翻看查阅那些本该代替江平阳陪伴在他身边的珍贵资料,江眠难以抑制心中的刺痛,然而江平阳的个人终端,他真正庞大的数据库,仍然是高层不得突入的核心机密,唯有他的养子可能掌握着进入的密匙。
这也是江眠为什么仍然可以待在研究所,没有被内部倾轧残忍处死的主要原因之一。
“……有多特殊?”江眠问,“我要知道他有多特殊。”
泰德叹了口气:“听着,江,我不能……”
“我想知道他有多特殊。”江眠鼓起勇气,难得强硬了一次,“他们是记录在册的人鱼,还是那些危险栖息地的人鱼?或者是指他们的体格,种类比较稀少?我得知道这些。”
泰德苦恼地看着他:“就只是……只是抓住这次机会,好吗?你知道的,你需要它!你已经被排除在核心圈外太久了,再这样下去,就像那些人嘲笑的一样,你和清洁工人又有什么不同呢,江?你不能对法比安博士提太多要求,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泰德说得不错,江眠本来就是难以长肉的体质,即便是被研究所营养均衡、精心调配的饮食喂大到二十岁,他依然纤薄得惊人。更不用说在经历了丧父之痛,被排挤、被侮辱、被打压的三个月过后,江眠愈发清瘦,连苍白的脸颊都微微凹陷了进去,于颧骨下方敷出淡淡的阴影。站在他面前,泰德几乎比他高出半个头,体型是他的两个宽。
好在江眠的发丝天生漆亮如丝绸,不用涂唇膏,粉红色的嘴唇也柔软光润,导致这种瘦弱非但没能打败他,反而为他增添了另一股忧郁的,披挂黑纱般的美——虽然已经有许多次,法比安的手下毫不遮掩地冲他吹口哨,侮辱性地让他“扭扭屁股,漂亮妞儿”。
江眠叹了口气,他下定决心,冲动地打断了对方。
“我看过江博士的智库。”他说,“我没有博士的密匙,他生前从未告诉我,但是我看过,我记得。”
泰德哑然闭上了嘴,他下意识环顾周边,警惕地低声说:“你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
“没有,”江眠说,“我没有告诉法比安。”
在这之前,他只想抱着最大的决心和毅力,向法比安抗争一些东西,起码要带走他养父的手稿,在江眠看来,那些在笔记本上手写手绘的研究素材,比让高层眼红看重的智库更加宝贵,它们全是江平阳一字一句,一笔一划的作品。为了得到它,江眠愿意尽力从蜗牛壳里探出敏感脆弱的触角,哪怕这意味着更多的伤害,更多的磨难。
拿到笔记本之后,江眠就能以最快的速度策划一次逃脱行动。他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江平阳曾经有意无意地和他说过很多秘辛,他完全可以找到研究所的破绽,然后远走高飞,从此隐姓埋名,带着江平阳的遗产,去他梦寐以求的大海边生活。
西格玛研究所到底有多大的能量,又牵扯到多少浑水摸鱼的势力,江眠心中十分清楚。但他相信世界之大,总能有自己的容身之处,他早晚有一天会重获自由,彻底离开这个酷寒、压抑、满溢血腥的地方,走在真正的阳光下。
然而,人鱼的再次出现,猝不及防地打碎了他的规划。
他几乎是鲁莽地向泰德泄露了底牌的一部分,因为那股强烈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直觉,正在他的大脑中翻江倒海地尖叫。
他必须留下来,他必须亲眼目睹那条人鱼的样貌,他必须……必须得做点什么。
泰德的肩膀垮下来,像是被江眠击败了。
他沮丧地叹息,说:“好吧、好吧!你把这么要命的事告诉我,看来我也必须得做点什么了。”
他掏出个人终端,小心翼翼地点击屏幕,一道光幕出现在江眠身前,显示出一段极其短暂的录像。
“你看吧,看完了我就必须得销毁它了,原本我没打算让第二个人看它的……”
视频仅有转瞬即逝的四秒钟,可江眠盯着它,仿佛凝滞了漫长的四个世纪。
一条巨大的人鱼静静漂浮在高压电网中,尾鳍在混浊的海浪里漫卷翻涌,想来世上再无如此瑰丽欲滴的丝锦烟霞,可从总体上看,他实在是一尾叫人咋舌的庞然大物。折射着精金光泽的细密鳞片之下,起伏交织着数千条雄厚有力的肌肉束,证明他完全能够单凭蛮力,随意地击沉一艘小型渔船。
——尽管他身受重伤,遍体的血口深可见骨,犹如被大型船舶的涡轮剜刮过,这条人鱼仍然是力与美的至臻化身,只有在油画中方能惊鸿一瞥的神异传奇。
江眠的目光挪动不得,黏在他身上。他是他生平所见的人鱼中体型最大,最强壮的一只。江眠猜测,他只怕地位非凡。
再仔细看看,这只人鱼的人身胸膛健硕、肩膀宽阔,肌肉起伏之处,便如雄浑的群山。他染着淡血的眉目深邃,五官锋利无比,左右的脖颈侧分别斜嵌着三道暗色的鳃纹,你无法说他不俊美,但也无法说他野性得不令人生畏。
至于那条不可思议的鱼尾,则是浓郁的墨黑色,可无论是耳鳍、肘鳍,还是尾鳍,都流动着青铜色的金光,古傲如同初代的君王。
加上丝绸般的鳍翎,这只人鱼的体长早已超过了三米。
如此巨大的品种,特殊的鳞色……
江眠如遭雷击,这一刻,他的心脏疯狂搏动,撞击胸腔,分不清那股霎时窜遍全身的电流究竟是出自恐惧,还是出自激动,又或者出自悲痛,以及其它不知名的复杂心绪。
他面白如纸,睁大的眼眶却是通红的,他嘶声说:“拉珀斯,风暴港的统治者拉珀斯……你们疯了!居然敢把他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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