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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木偶江陵按照明华章的吩咐,最先出门,去?崇业坊隗宅外等候。其实江陵觉得直接去问隗家不就行了,亮出他们的身份,隗家还敢隐瞒吗?但明华章不同?意,说不能暴露身份,而且,以后在外他们五人要装不熟,哪怕执行同?一个任务,也要?装作偶然相遇,切忌五人同进同出。要不然被抓到一个,其余四个都会跟着?暴露。关于江陵带宝宝贝贝抓鬼的热情提议也被否决了,那对猞猁和豹子在东都太出名了,带着?它们,不如直接在脸上写这是江安侯世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江陵只能孤独地在崇业坊等。明明说好了第二批隔半刻钟就出发,但江陵等在墙根,总觉得这半刻钟太长了些。任遥和明华裳不是顺路逛街去?了吧,怎么会如此慢?江陵从小走到哪都众星捧月,这还是他第一次等人?。终于,任遥和明华裳姗姗来迟,江陵一见着?她们就忍不住抱怨:“你们是爬过来的吗,怎么这么慢?”任遥一听,立马冷了脸,就要?把手?里的纸包扔掉。明华裳连忙道:“你这话就不对了,任姐姐怕你饿了,特意绕路给你带了夹饼。”江陵扫了眼任遥手?里的纸包,十分惊讶:“给我的?”“是啊。”明华裳拉着?任遥的胳膊,轻轻将她推到江陵跟前,“任姐姐拿了一路呢,现在还是热的。”任遥手?里拿着?纸包,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尴尬道:“明明不是……”她们并不是绕路给江陵买饼,而是怕人?跟踪,特意在市集里绕了几圈,掩饰踪迹。而这块饼也不是任遥买的,是明华裳说他们吃了饆饠,江陵还什么都没吃,兴许会饿,她又推脱自己没带钱,任遥这才去?饼摊买饼。明华裳打断任遥的话,给江陵使眼色:“任姐姐刀子嘴豆腐心?,她一番好意,你可别辜负了。还不来拿?”江陵颇有些受宠若惊。这种?事别的闺秀做江陵不意外,但任遥这种?男人?婆竟能注意到这么小的细节,实在让他始料未及。江陵突然觉得,任遥看?起来臭的像块石头,实际上也没有那么讨厌。任遥第一次做这种?事,别扭得浑身不自在。她硬邦邦将纸包扔给江陵,冷着?脸道:“路上看?见了,随便买的,你别自作多?情。”江陵拍了拍任遥的肩膀,觉得这个兄弟能处。他拆开后一看?,惊喜道:“嚯,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吃脍肉夹饼。”这饼看?似薄薄一层,其实里面夹了好几层肉馅,脍肉肥瘦合度,油渗入面皮里,烤的酥脆金黄,肥而不腻,闻着?就香。能被?明华裳看?中的摊子绝对差不了,但买饼、付账确实是任遥做的,明华裳笑道:“这说明任姐姐和江世?子口味一致,能吃到一起,真是知己啊。”江陵什么宴会没见过,这个饼以他的饮食水准来说有些太寒酸了,但路边的摊子才有烟火气,江陵本来不怎么饿,被?这股香气一勾,他还真馋了。江陵交友全靠眼缘,他觉得这两人?很合他胃口,豪爽道:“你们这两个朋友我交定了,你们想吃什么,我请!”任遥心?想谁要?你请,她下意识想拒绝,明华裳已笑着?应下:“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路上就看?中了一家樱桃乳酪,那今日就借世?子的光了?”区区乳酪能花几个钱,江陵眼睛都不眨,大手?一挥:“成!还这么见外做什么,世?子来世?子去?的,听着?别扭,直接叫我名字就行。”明华裳从善如流。他们三?人?往乳酪摊走去?,任遥悄悄拉明华裳的袖子:“你在做什么?我平南侯府又不是破落户,谁用得着?他请,我们是来查案的,跟他耽误什么时间?”明华裳按住任遥的手?,说:“江陵他虽然恶名在外,但人?并不坏。我知道任姐姐也是这样,心?是好的,却被?名声所累,某种?意义上你和江陵也算是同?类。我们接下来要?一起行动,一直僵着?也不是回事,相互给个台阶,和和气气的不好吗?”任遥脸还是板着?,明华裳看?出来她只是习惯用强硬武装自己,不知道如何释放善意和柔软,便只能时刻冷着?脸。明华裳道:“任姐姐,你就当帮帮我。我一个未出阁女子,和江陵同?桌吃饭,传出去?不好。”最终任遥软化了,被?明华裳拉到小摊前坐下。现在洛阳最热门的水果莫过于樱桃了,明华裳一点都不嫌弃街边小摊粗野,她坦然地坐下,说:“掌柜的,要?两份樱桃乳酪。”任遥置身于这种?环境中,正?有些坐立不安,听到明华裳的话连忙道:“我不吃。”明华裳却不听她的话,含笑睨了她一眼:“别给江陵省钱,掌柜的,两份。”江陵听到也道:“对啊,看?不起我吗,来两份!”摊子后忙活的主?人?应了一声,马上麻利地配菜。很快,他就将两碟红白相映、晶莹剔透的甜品放到明华裳、任遥面前:“娘子,樱桃乳酪来了。”面前是两份新鲜的樱桃,上面浇了乳酪和饴糖,看?着?就可口。明华裳甜甜道谢,强行在任遥手?里塞了木匙:“任姐姐,你不吃,我也不好意思吃。我难得出来一趟,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任遥本能拒绝一切女性化的东西,这么秀气精致的甜点,一看?就是闺阁小姐喜欢的,她要?成为?女侯爷,怎么能耽于享乐?但明华裳露出可怜兮兮的眼神,她要?是不动,明华裳岂不是两面为?难?任遥只能拿起小匙,轻轻尝了一口。早春的樱桃配上饴糖,一口咬下去?酸甜可口,奶香四溢,确实不错。明华裳看?到任遥的表情就笑了:“你看?,我就说不错吧。江陵,你要?吗?”江陵坐在桌子对面吃他的夹饼,他对这类塞牙缝都不够的甜点没什么兴趣,但看?任遥、明华裳喜欢,他心?里也高兴。江陵道:“我不用。你们喜欢就多?点几份,我有的是钱。”任遥又想翻白眼了,明华裳笑吟吟应下:“好啊,这是你说的。”说完,她对摊主?喊道:“掌柜的,再来两份樱桃乳酪,打包,一会我们来取。”江陵倒不在意钱,对他来说,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了。他只是奇怪:“你吃这么多?啊?”任遥噗嗤一声,险些被?樱桃噎住。明华裳脸上笑意不变,一瞬间非常明白任遥为?什么看?他不顺眼,她刚才就不应该拦着?任遥。明华裳咬牙切齿笑道:“我给我二兄和谢阿兄打包。”“哦。”江陵点头,道,“难怪,我就说你一个姑娘家,总不能这么能吃。你和你兄长感情真好,去?什么地方都记着?他。”明华裳把碟中的樱桃想象成江陵的头,一口咬掉,眼也不抬道:“对啊,不然呢。”江陵的饼已经吃完了,他用帕子擦了下手?,随手?扔到一边,悠悠叹了声。明华裳忙着?吃樱桃,没留意江陵的异样,但任遥一下子就从这声叹息中听懂那些不足为?人?道的无奈、辛酸、自嘲。任遥捏着?勺子,看?着?江陵愣住了。明华裳这种?从小在爱中长大的孩子不会明白,世?上不是所有手?足都值得信赖,不是所有房子都能称为?家。平南侯府乌烟瘴气,她压根见都没见过的叔叔、堂兄弟堂而皇之?霸占侯府,对着?她的家指指点点,以施恩一般的语气说哪些东西会分给她做陪嫁。任遥从小生活在她为?什么不是一个男郎的阴影中,最开始是亲戚、仆人?说,后面,她自己也这样想。有时她练武练到精疲力尽,也曾崩溃地想这个世?界为?什么如此不公平。为?什么有人?什么都不需要?付出,只因为?是个男人?就能得到一切,而她拼尽全力,却连竞争资格都拿不到。这种?怨怼在见到江陵时达到顶峰,她以挑剔的眼光看?他,越看?越觉得不堪。这样一个除了幸运一无是处的人?,凭什么被?封为?世?子?但这一刻,在人?来人?往的巷口,在一个桌面还凝着?油污的小摊上,她突然听到江陵叹气。他已经要?什么有什么了,为?什么还叹气?他家里,也有不为?人?知的烦心?事吗?江陵想到家里的继母和弟弟,实在不想因为?这些烂事影响心?情。他用力甩甩头,抛开那些不高兴的事,一转眼发现任遥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他。那种?眼神,特别像宴会时闺秀小姐给人?递帕子时的眼神。江陵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惊诧问:“你干嘛这样看?着?我?”任遥也反应过来,她意识到自己竟然看?着?江陵发呆,颇为?羞恼,不由恶狠狠剜了他一眼。男人?婆还是那个男人?婆,不得不说,江陵很是松了口气。明华裳吃的差不多?了,便开始办正?事。现在摊子前只有他们几人?,摊主?很清闲,明华裳便有一搭没一搭说家常:“掌柜的,你做的乳酪真好吃。你这肯定得是老字号了吧。”“哪有。”摊主?是个有些发福的中年?人?,他见这三?位郎君娘子衣料昂贵,气度不凡,就猜他们绝不是凡人?。他本来还担心?他们吃不惯小摊子,来找他麻烦,没想到那几人?虽然明显不习惯这种?环境,但并没有借题发挥。尤其是其中最漂亮那位小娘子,一双眼睛莹润明灿,未语先笑,实在很讨人?喜欢。摊主?明知道这三?位惹不起,但听到好听话还是忍不住心?花怒放,得意道:“我也刚来五六年?,凭手?艺挣点糊口钱,算不得老字号。”任遥本来还想明华裳问这些做什么,但她抬头,发现隗宅竟然就在他们身后。任遥这时候才明白,明华裳为?什么要?让江陵请客。吃饭是假,打听消息才是真。明华裳一听,立马道:“难怪。掌柜的手?艺这么好,生意一定不错。我们下次来,不知道还能不能排上号。”这是司空见惯的客套话,没想到摊主?听后却垮了脸,说:“借娘子吉言。娘子下次还想吃乳酪,直接遣人?来就行,用不着?排号。依我看?,我这生意一时半会好不了了。”“哦?”明华裳诧异问,“这是为?何?以掌柜的手?艺,不该受此冷落啊。”江陵和任遥都听出明华裳的用意,两人?不觉屏息凝神,仔细听摊主?的话。摊主?麻利地将旁边的桌子抹了一遍,一脸怨色地朝旁边努嘴:“还不是因为?这里。我原本看?中了隗掌柜生意做得大,不远处又是菩提寺,所以在这里租赁铺子,做些小本买卖。谁知道,光没借上,反倒惹了许多?晦气。”明华裳问:“什么晦气?”摊主?似乎觉得说这些不好,语焉不详道:“其实也没什么。隗掌柜做木偶名声在外,许多?权贵人?家都喜欢登门订货。兴许他们的木偶画的太好了,这段时间竟然活了,满宅子乱跑。”“这世?上哪里有鬼?”明华裳故做不信,轻慢说,“这定是隗家人?为?了卖木偶,装神弄鬼,故意搏名声呢。”摊主?吓了一跳,忙道:“娘子,可不敢这么说。我最开始也不信,但有一天晚上,我收摊晚了,竟然听到隗家院墙里传来歌声。我还当隗掌柜转性了,再加上好奇,便踩到树上看?看?谁在排戏。没想到,竟然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木偶在唱戏,它们脸是白的,眼睛是黑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胳膊一节一节地动,像被?一条线牵着?一样,但除了这两个木偶,周围根本没有人?!它们听到声音,齐刷刷回头看?我,吓得我差点从树上栽下去?。”明华裳和江陵、任遥对视一眼,还是不肯信:“掌柜的,是不是天太黑,你看?错了?”摊主?急得直拍手?:“哎呦娘子,世?上哪来两个一模一样的人??那分明就是唱傀儡戏用的木偶。无论?杖头戏还是牵丝戏,总归要?有人?操纵吧?但我看?的千真万确,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这不是木偶活了,还能是什么?那晚上给我吓得够呛,我后来悄悄和隗家下人?打听,他们说这几日确实有许多?怪事,有些木偶明明收在库房,第二天却莫名出现在房门、窗户上,甚至有一次一个木偶拿着?刀,阴恻恻坐在隗三?娘子床头。哎呦喂,我光想想那个场面就瘆得慌,要?不是摊子租了两年?,我早就搬走了。”摊主?说得投入,任遥脑海里不由浮现出画面。一睁眼,看?到床头有一个艳丽精致、面无表情的木偶,手?里拿着?一把刀,正?对着?自己。她细微抽了口气,手?里的樱桃忽然吃不下去?了。她突然发现,深红发紫的樱桃,其实很像木偶脸上腮红的颜色。江陵听得津津有味,不由问:“原来真的有鬼啊,那为?什么不叫高僧来驱鬼?”“请了啊!”摊主?激动道,“但没用!三?位,瞧见那个门没有?”明华裳和江陵一起伸脖子去?看?,点头:“看?到了。那是隗家正?门?”“没错。”摊主?用力搓着?手?,他似乎想到什么,脑门上渐渐生出冷汗,“我记得那天是二月二十吧,隗掌柜送客人?出门,到门口时觉得背后有东西,一回头,看?到刚才还空荡荡的正?厅上坐着?一个木偶,正?对着?人?群笑,笑着?笑着?七窍流血,可把客人?吓坏了。隗掌柜赶紧去?菩提寺请高僧来驱鬼,那天我就在这里做生意,记得特别清楚。后来人?来人?往好几趟,和尚来过,道士也来过,但一入夜木偶还是乱跑,根本没用。”这一点江陵可以佐证,他点头道:“我也听说了,道士做法事那天,我路过时看?到这里围了许多?人?,一问才知隗家在驱鬼。”明华裳也可以证明,她和明老夫人?上香那天正?是二月二十,上到一半一个人?冲进来,硬是拉着?主?持要?驱鬼。她和江陵的时间线跟摊主?的说辞都能对上,摊主?应该没有说谎。看?来明华裳的选择没错,有些家族丑事,自家人?未必清楚,但邻居一定门清。明华裳慢慢点头,她有好几个问题想不明白,她先挑最重要?的,问:“木偶为?什么拿着?刀出现在三?娘子床上?三?娘子是谁?”“隗掌柜的三?徒弟喽。”摊主?努努嘴道,“隗掌柜没孩子,膝下只有三?个徒弟,一男两女。大郎君既是长徒又是男子,指定要?继承家业,隗掌柜便想着?让他娶一个师妹,师兄妹成亲比别人?亲近,还能一起传承师门手?艺。婚事本来都定好了,是大郎君和二娘子喜结连理?,谁想前段时间二娘子忽然失踪,婚事只能落到三?娘子身上,结果紧接着?三?娘子房间里出现握着?刀的木偶……”摊主?耸耸肩,说道:“一家兄弟都有长短,他们还是不同?父不同?母的师兄妹。唉,隗家的水,深着?呢!”这时候摊位上有新客来了,摊主?立刻换上一脸堆笑,前去?招待客人?。有人?在,不方便再打探消息,明华裳和另两人?对视,江陵拿出钱放在桌上,三?人?悄悄走了。等走远后,任遥压低声音问:“你说,摊主?说得是真的吗?”明华裳沉吟道:“摊子是我随便挑的,没法提前安排。他卖吃的,而隗家卖木偶,完全没有利益往来,我想不到他说谎的理?由。”江陵摩拳擦掌:“管他是真是假,我们去?隗宅里看?看?。”他们三?人?说着?话,已经走到隗家门口。台阶上的人?转身,墨玉一般的眼珠轻轻扫过,对隗府管家说:“不牢麻烦管家了,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妹妹找到了。”明华裳看?着?面前这一幕,默默眨眼,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谢济川单手?握着?折扇,微笑看?着?他们,不知道是提醒还是警告:“五娘,你兄长以为?你走丢了,担心?了许久。我们这次来洛阳是替祖宗制备香烛,不是来游山玩水的,你还不过来认错?”明华裳明白了,他们现在的身份是来洛阳的外地人?,为?了采购办丧事的香烛,木偶也在购买名单里。她的设定,大概就是一个骄纵胡闹的乡下妞。明华裳立刻做出不情愿之?态,挪到明华章身边:“兄长,我错了。”管家对这种?事见怪不怪,道:“崔郎君不要?生气,小娘子初进洛阳,都是这般。郎君里面请。”明华章淡淡扫了明华裳一眼,没说话,掀衣走入隗家。明华裳趁机问谢济川:“你们在做什么?别告诉我你们打算假冒博陵崔氏。”谢济川含笑看?了她一眼,道:“五娘真聪明。”明华裳眼前一黑,博陵崔氏,五姓七望之?一。她怕前面的管家听见,只能凑近谢济川,压低声音道:“你们疯了?为?什么不随便编个富商、外地官员之?类的身份?”谢济川用扇子轻轻敲击手?心?,说:“可能是因为?,我和他身上的贵气太浓,哪怕编商户身份,也没人?相信吧。”明华裳一时哽住,谢济川看?到她的表情笑了:“逗你的。其实是大隐隐于市,隗家见惯了权贵,世?家上门他们习以为?常,若换成商户和陌生官员,那才会被?记住。”明华章在前方和管家应酬,他余光扫到明华裳和谢济川越凑越近,突然开口:“五娘,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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