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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记得当时在襄东军校的办公室里面,宋居亦笑称自己是老师的第四个学生,代号就叫四爷。那时候阳光斜着从窗户里撒进来,落在他挺拔的军装上,是多么的恣意。真难把他同现在这个关在牢狱里,已经无法辨认面孔的囚犯等同起来。特务处办公楼也安静下来了。蔡居诚想着就这么凑合睡一晚再说,可突然房门轻轻一响。他奋力睁开眼,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说不出来是不是意料之外。烟缸里余烬还明灭,邱居新神色复杂的看着他。蔡居诚半蜷在沙发上,面色疲惫,脖子上的棉纱发红。他看着他睁开了眼,却像是在看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邱居新心里没由来的恼火,一把把他打横抱起。蔡居诚鼻子里狠狠出气,邱居新哪里管他,抱着他往内室的床上放稳,然后开始解他的外套。蔡居诚一把拽住他的手,接着一把手枪抵在了心口。只听得他压低声音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哪?”邱居新冷冷嗯了一声,手上不停把他的礼服扒了下来,搭到一旁。“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我来杀你!你这个叛徒!”邱居新愤愤低头,嘴唇却堪堪贴在他的伤口上,还是不忍心咬下去。眼镜片贴在下颚冰凉凉的,敷上一层雾气,朦朦胧胧。但他瞬间发觉蔡居诚身体僵硬的如一块铁板。这仿佛是拒绝的意味。邱居新心里不知怎么的揪着生疼,冷哼一声起身。蔡居诚皱眉看他给自己掖好被子,起身就要转头离开。“喂!”“你别以为我下不了手!”邱居新头也没回,悄无声息离开了。等到趁着夜色离开特务处,侧身隐入叶家诊所后门,他才松了口气。晨露满衣,星辰阑珊。叶家诊所的主治大夫叶澜睡袍外披着大衣,将他拉进房中:“怎么这个时候过来?”“我要见白鹤。”叶澜很是为难:“我并不知道白鹤什么时候会来,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毕竟诊所只是接头的地方。”邱居新无言,端着茶水沉默。三天之前,他接到“白鹤”下达的任务,刺杀特务处的两位处长。薛一仁是凭着与日本的交情爬上处长位子的,可他半年前一手提拔副处长,除了听说姓蔡之外,其余的消息很少。甚至他就住在特务处办公室里面,都不怎么见人。甚至有传言说这位副处是日本人。但他今日潜入沪上饭店行刺,见到的那个神秘的副处,居然是蔡居诚。一个日思夜想,凭空消失三年的人突然成为自己的刺杀对象,邱居新当时甚至想违抗上级的任务。他居然在沪上。这是邱居新从见到蔡居诚,就一直在想的。三年前,襄东军校的三期班结业,蔡居诚邱居新作为搭档执行任务,在前往平城的路上遇到日军空袭。伪政府在铁路盘查,同行的另一组被抓获,供出了他们也在往平城去。他还记得蔡居诚为了保护他,孤身冲入夜色,在几声枪响几点火光之后,再无音讯。平城地下党及时接应了邱居新,并传达任务,令他前往英法攻读学位,以邱氏集团大公子的身份回国继承产业。一年前他回国,已然是垄断北方商业的邱氏集团总经理。光彩照人的身份很好的为他的工作提供了方便。当时他问组织,师兄到底怎么了,是死是活他要个说法。组织拒绝回答这个问题。而他偷偷去问同期班的学员宋居亦萧居棠,都没有得到答案。邱居新心底非常痛苦,且被这种痛苦折磨了三年。清明节想去祭奠,都没有地方。直到他今日又见到他。衣冠禽兽道貌岸然,身份地位与自己并不差,却成了特务处副处,自己的任务对象。“你的任务……有什么不对么?”叶澜在一旁看着他,担忧的问道。邱居新沉吟片刻,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我需要再次确认我的任务……而且,‘四爷’被捕了。”叶澜闻言脸色一变,踟蹰一瞬出门,片刻轻手轻脚进屋,手中拿着一本杂志。“我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叶澜把杂志交给他:“这应该是给‘四爷’的,但他一直没有来拿。”邱居新翻过这本看似没有问题的杂志,心跳却逐渐加快。他说不清楚是不是好奇心,也不想管所谓的组织纪律,他觉得这个信息一定与自己,与蔡居诚有关。“有火吗?”杂志扉页内侧,烧出一行错乱的数字。但邱居新一看到那字体,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并且这个消息是给自己的。数字是电码,密码本是自己的那一本,他可以口译:——通讯网出现问题,任务暂停,沪上所有小组进入静默状态。白鹤,是沪上、平城与襄东军区的中心通讯员的代号,也是邱居新的直接上级。在军校时,他是校长副官,姓朴,名道生,在外以江湖道士的身份活动。“这本杂志是什么时候送来的?”叶澜也紧张起来:“四天之前,同时送来的还有给无极刺杀组的任务,不是四爷亲自来取,这本杂志就没有交给他。”“难怪!”邱居新一拍手掌,那个下给刺杀组的任务,定然是导致今日宋居亦被捕的原因!四日前……四日前……那么他的刺杀任务便不作数。邱居新心中一阵轻松,眼睛却瑟瑟的难受。这日清晨,无声的电码划过沪上的上空。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未知的静默期。秦可情端着豆浆包子一路微笑打着招呼进了办公楼,直接走进蔡居诚的办公室。不管经历什么,第二日蔡处总是起很早。“早啊蔡处。”秦可情把早饭搁在桌子上,蔡居诚整理这领带从内室走出。“听说昨夜蔡处审问到了很晚,真是辛苦了。”蔡居诚微微挑眉:“方组长又想知道什么?”秦可情急忙辩解:“跟方姐没关系,我关心一下您都不行啊?”蔡居诚笑了笑,道了声谢,便摊开报纸,很快把早饭吃完了。他卡着点端着没喝完的豆浆开门,正好斜对面情报组的门打开,方莹端着咖啡走出来。“蔡处早。”“方组长早。”蔡居诚点点头,两人一并往总会议室走,路上顺便把该喝的都喝完。推开会议室的大门,蔡居诚眼角一抽。薛一仁正跟邱居新低声讨论着什么,邱居新扶着眼镜框,表示有些为难的样子。“……不瞒您说,邱氏一时半会也凑不出这么多,在下是觉得还得扬子总会的各位都出力出财,毕竟这是个大数目……”看到蔡居诚方莹站在门口,后面徐如林也赶了过来,他们才停止了讨论。“薛处早。”蔡居诚打了个招呼,装作无视邱居新的如芒刺背的目光一步一步走到他的位置——此刻正对着邱居新——坐下,而后礼节性的点了点头:“邱先生早。”“蔡处今日精神不错,比昨晚要好。”邱居新似是打趣,随后又轻咳:“在下刚刚听说了昨晚的刺杀行动,真是危险啊。”蔡居诚一个眼风绞过去,又匆匆撇开。真他娘的会装。若不是蔡居诚放他离开,今天危险的是他。“在特务处这个位置上坐着,就得习惯被列入暗杀名单。不是什么大事,倒是让邱先生费心了。”蔡居诚皮笑肉不笑客气一下回敬过去。邱居新却跟没事人似的,转头就跟方莹聊起来,几句话夸奖她昨日的装扮,把人家姑娘逗得一直笑,接着两人关于巴黎兴起的穿搭聊的热火朝天。蔡居诚看了他了半晌才觉得牙龈疼,这还是当年那个在军校只会嗯嗯嗯的哑巴师弟吗?好在这时候徐如林惨兮兮凑了过来。“蔡处您得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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