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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陈远执笏板出列,道:“臣要奏。”
陈远年事已高,又重病了一场,大殿之上他弓着腰缓缓跪下,强忍下心中哀痛,上奏道:“陛下,此话臣本不该在朝堂上讲,但犬子韩琰被人下毒惨死,臣心中实在难咽下这口气。”
陈家世代功臣,皇帝素来敬重陈远,忙给他老人家赐座,道:“陈工部请讲。”
陈远继续说道:“陛下已将此事交给大理寺卿审查,但臣有疑虑,自案发后,镇北将军陆随有毒害韩琰的极大嫌疑,而主审此案的楚荆整日与陆随一同出入大理寺,难免不让人怀疑他们私下勾结。臣虽有私心,但当朝状元被害亦有损我大昭的颜面,臣恳请陛下另派人查清此案,还韩琰一个公道。”
此话既出,朝堂上一片哗然,众大臣窃窃私语,陈远这句话不仅是得罪了楚荆和陆随,更是在打皇帝的脸。
皇帝听完后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道:“楚荆,此案你已查了数日,有何结果?”
楚荆今日正是有备而来,拿出了两份奏疏:“陛下,臣深知陈工部丧子之痛,这份是大理寺追查数日后,整理的有关韩琰被毒杀一案的案卷。”
皇帝一字一句仔细查看,又顾虑着陈远的脸色,向楚荆确认:“此事非同小可,你确定这份案卷没有出错?”
陈远见他们打哑谜,心中着急,道:“哼,楚寺卿早可不要糊弄老夫!”
楚荆又拿出第二份奏疏,道:“微臣这里还有一份案卷,是关于今年的科举舞弊一案的。”
“今年四月的会试,有一名叫赵楼的尹州籍考生,被指控在考卷上作了记号,犯下舞弊行为。根据本朝律法杖责三十,终身不得再参加科举。”楚荆转向礼部尚书,“此事经礼部审查结案,吴尚书应当记得。”
礼部尚书吴圩回答:“今年会试共有三十七名考生舞弊,臣对这个名字不大记得了。”
楚荆对他的回答早有预料,道:“无妨,吴尚书可派人去确认。赵楼事后也曾向顺天府申诉这是构陷,自己并未在卷子上作任何标记,但并未得到受理,还被打断了右腿。此案疑点在于,若赵楼在考卷上做了标记,定然需要买通至少一名考官,让他在判卷时加以照应,可此案只有赵楼被判舞弊,并未见有任何一名考官受罚。”
皇帝看着折子,脸色越发难看,提醒道:“楚荆,此事非同小可,若无确凿证据不可轻易下定论。”
“证据就在考卷之中,只要贡院拿出赵楼的卷子,便能知晓真假了。”
陈远只觉得楚荆可笑,说:“楚寺卿一直顾左右而言他,什么舞弊案又与犬子的死有何干系?”
楚荆道:“陈工部莫急,也请重查令郎的卷子,看看是否也有问题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陈远被气得头晕目眩,扶着大殿的金柱直喘粗气。
皇帝却并未阻止,派人同礼部一起去找出两份考卷。
等了半晌,吴圩静立未动,贡院的内史姗姗来迟。
两份分别是赵楼和韩琰的策论文章,当初夜探贡院时,怎么也找不到的赵楼的墨卷竟凭空出现了。
韩琰的文章是被批注了“则得了个“末等”批注。
吴圩使了个眼神,内史正要上前,墨卷却被楚荆抢先一步接过。
“臣怎么觉得,这并不是赵楼的卷子?”
大殿之下,大臣们面面相觑,不知楚荆唱的是哪出戏。
陆随虽在京暂代兵部闲职,但仍对西北大营有统兵权,事不关己般地站在第一排看戏。
旁边一位与陆随相熟的将军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问道:“听闻这大理寺卿几日前被你打断了腿,该不会连脑子也被打坏了吧?”
陆随笑道:“他脑子好使得很。”
过了会儿又黑着脸说:“说多少回了不是我打的。”
站在前排交头接耳的俩人动静过于明显,一旁的纠察御史咳了一声,颇为好心地提醒他们要保持肃静遵守纪纲。
只见楚荆紧接着又拿出一块手帕,边缘已经烧焦了,上面大部分文字仍清晰可见。
“赵楼考完会试后,曾经默写下自己的策论文章给好友贺应淮点评,就记在这张手帕上。臣有两个疑问:其一,为何他的笔迹跟卷子上的不一致?其二,为何他默写下的策论与韩琰的《安民疏》内容一模一样?”
一个大臣被他绕得云里雾里,说道:“也许是他见韩状元的文章写得好,故意摘抄下来的。”
楚荆摇头,说:“赵楼在四月因药酒中毒而死,韩琰的《安民疏》是在五月刊印的,他如何能摘抄下这篇文章?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赵楼被换了卷。”
言外之意十分明了,陈远顾不得什么名门世家的涵养,站起来指着楚荆破口大骂:“竖子敢尔!你的意思是,我儿才是舞弊之人?!”
怕他气急攻心,几个大臣纷纷前去扶他。
“当然,口说无凭。陛下明查秋毫,可将赵楼的其他答卷对比辨认字迹,关键还是找到赵楼真正的策论考卷,真相便能水落石出了。”
历朝历代科举作弊层出不穷,但凡涉及换卷的都是大案,需要自上而下打通朝中关系,操作起来困难重重。
以会试的等级之高,主考官是礼部尚书,副考官都是颇有名望的儒学大家,韩琰身份特殊,还牵涉到大太监韩文忠,楚荆今日朝中这一番话,已经将这得势之人得罪个遍。
朝中不少人与陈远是旧识,先前并未见他们发声,此时竟愤愤不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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