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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以后,酷热的烈日暴晒着玉龙台,那里密密麻麻地跪着朝臣,是以海良宜为首的寒门官员。六月以后,韩丞带回了来自他本家的男孩儿,并且声称此子是李氏遗脉。
海良宜的病情在姚温玉的悉心照料下有所回转,他上朝的第一件事,就是以内阁元辅的身份驳回了韩丞的折子,并且要求公验此子的身份。但是李氏的皇帝都死完了,光凭太后也无法确定此子到底是不是李氏遗脉,双方陷入僵局,谁也不肯再让一步。
“我在永宜年间是八大营同知,还是光诚爷麾下的头号将领,我有光诚爷的托孤私信在身,元辅,这也不够吗?”韩丞近来得势,也敢在朝堂上反驳海良宜。
海良宜病后精力大不如前,站立片刻便会心慌手抖,他出列,说:“空口无凭,指挥使若是肯把私信公示于人,交由内阁审查,你我也不必再在朝堂上做这样的口舌之争。”
韩丞心里冷笑,眼下没有皇嗣,帝位空悬才是海良宜该着急的事情,他这般不肯让步,必定是已经物色好了人选,便说:“如今帝位悬空已经月余,元辅还要等什么?内阁商议来商议去,也没有商议出一个章程么?”
海良宜浑身冒汗,他有些胸闷,便歇了口气,才说:“我们重理宗谱,寻到了前头燕王庶孙次子仍在槐州,这是有迹可循的李氏血脉。依照规矩,如今的储君人选,非他莫属。”
“燕王是万宣年的槐州王,嫡系战死落霞关,往下推的庶系皆是旁支,细算起来,如何能称为李氏血脉?燕王庶孙次子已经年近古稀,如何还能主政?”韩丞一哂,“况且这路途遥远,崎岖颠簸,这样折腾他,他又如何能受得住?元辅,此事根本无法细谈!”
双方争执不下,外边跪着的还有国子监学生。太后隔着珠帘听了半晌,才说:“此事虽然迫在眉睫,但也还有商议的余地。阁老,内阁佐政,哀家没有一件事情敷衍了事,你有异议,大可到了明理堂与哀家面谈,让学生们散了吧。”
她讲得细声细语,海良宜却听出不悦。
韩丞虽然力推此子,却始终是以前八大营同知的身份上奏,没有让世家官员跟着附议。这一是为了事成以后,韩家能够成为新帝的唯一依靠,二是为了避嫌。
避嫌这两个异常重要。
花思谦和潘如贵都栽在了不懂避嫌上,结党营私是朝中大忌。太后重新主政的时日不短,她如今就好比是皇帝,最见不得的就是臣下汇聚成力,形成能够胁迫她做决策的力量,因此没有为了示好而提拔寒门官员,也没有为了稳固权柄而提拔世家官员。她似乎明白了大周已经走到了某个节点,与其再像几年以前,把希望寄托于傀儡,不如交给自己。
海良宜一病两个月,其间寒门官员风声鹤唳,以孔湫、岑愈为首,多有私议,屡次上奏求请太后让海良宜回朝理事。不仅如此,太学学生也胆敢清谈国事,六月才到,已经有了太后夺权自立的风声。
太后没有对海良宜明谈,却增加了内宦前去探望的次数,这是种变相的催促,所以海良宜六月才到,病情刚刚好转,就上朝了。虽然他在过去数十年里,都坚称自己不结党、无派系,可他已然成为了天下寒士的风向,这是他想要否认都否认不了的事情,他已经成了某种强力的“势”。
海良宜病了,天下人便慌了。海良宜驳回了韩丞的奏请,太后还没有答复,官员和学生们就已经跪了一天。他不知不觉地成为了太后的心病,远超行事跋扈的韩丞。
海良宜强撑着身体,说:“国子监学生本就有议事之职,朝堂乃是天下瞩目之地,有谈,才有策。太后如今主政勤勉,事事躬亲,可是官员设立,便是为上分忧,为下理事的。他们忧心国事,是大周之福,况且储君之事不是家事。臣以为,让他们在此,才能畅谈新帝一事。”
堂内不闷热,各处都吊着竹帘,镇着碎冰。对于海良宜而言,甚至有一些凉。他答完此话便垂首而立,珠帘后方的太后静默半晌,等到海良宜腿脚酸痛时,才缓声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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