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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跟踪苏雨霁正要让苏行止看这两匹布哪一匹好,苏行止突然上前?一步,按住她的手,低声说:“别?回头?。”苏雨霁一怔,马上明白过来:“那些人又来了?”苏行止没说话,翻了翻布匹,问老板:“掌柜的,这些夹缬花色太普通了,有没有其他的?”小摊主搓手,为难说:“郎君,这是今年卖得最好的团窠对雁夹缬,怎么就普通了?您不如去外面问问,布庄里都是这些。”苏行止却露出嫌弃之?色,对苏雨霁说:“我们再往里走一走,看看胡商那边的花样。”苏雨霁点头?,放下布匹走了。小摊主挽回了两句,习以为常,又热情招揽起下一位客人?。苏行止拉着苏雨霁拐弯,走入一条狭长拥挤的小道,迎面走来一队骆驼商队。苏行止带着她突然加速,在密密麻麻的小摊间跑起来。身后人?跟过来正好撞上骆驼,好不容易穿过商队,只见前?方人?来人?往,吆喝声此?起彼伏,哪还能找到方才那对兄妹?他们不死?心,分头?一个?路口?一个?路口?找,然而西市是什么地方,汇聚海内外奇珍异荟,客流从早到晚不会?停歇,他们困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很快就失去了方向。一个?人?没好气跺了下脚,凑到领头?人?面前?问:“头?,西市人?太多了,跟丢了怎么办?”领头?人?目光扫过西市,阴沉沉说:“加派人?手盯着,务必找出这对兄妹住哪儿。”“是。”苏行止拉着苏雨霁跑出西市,穿过好几道街巷,才终于气喘吁吁停下。苏雨霁喘着气拭汗,问:“阿兄,是两年前?那伙人?吗?”苏行止皱眉回望西市方向,摇头?道:“不清楚。但他们纪律周密,人?多势众,除了那伙人?,我想?不到其他对象。”苏雨霁实在纳闷:“苏家?不过一户普通农户,家?无恒产,身无长物,我们也从未和人?结怨,他们盯着我们干什么?”两年前?苏嬷嬷病逝,苏行止为祖母操办丧事时,发现?似乎有人?盯着他们。苏行止感觉到危险,带着苏雨霁离开家?乡,搬入太原城。但很快那伙人?又来了,他们换了两个?地方都甩不脱这群人?。他们兄妹没办法,只能边躲边藏,阴差阳错加入玄枭卫。有玄枭卫遮掩,他们总算摆脱跟踪,没想?到都过了两年,他们竟然又在长安遇到了。如此?不远万里,咬紧不放,可见来者不善。他们在玄枭卫这两年改名换姓,与世隔绝,昨日才刚刚从终南山下来,不可能泄露行踪。要说唯一疏漏的,大概就是今日在朱雀街看女皇仪仗。他们在街上看热闹时露了脸,紧接着就有人?跟踪他们,这是不是能说明,幕后主使者也是长安人?,或者,是今日跟随女皇回京城的人??苏行止脸色非常不好,无声瞥了眼苏雨霁。苏家?确实没什么值得别?人?盯着的,但苏雨霁不是。今日镇国公府也在朱雀街上,而且正好在他们对面,那些人?是不是镇国公府派出来的?苏行止心情沉重,拉紧苏雨霁,说:“我们先回家?。”他们在玄枭卫这些年不是白待的,两人?兜了好几个?圈,确定无人?跟随后才回到租赁的宅院。关上门后,苏雨霁将细丝系在门栓上,回头?看到百废待兴的庭院,愤道:“本打算在西市把东西买齐的,因为他们打岔,一件都没买成。这群人?简直无法无天,他们到底想?做什么?”苏行止还算平静,在村里更清苦的时候都过来了,如今搬入长安,实在没什么凑活不了的。他说:“那群人?来意不明,雨霁,以后你少出门,别?被他们盯上。”“可是你下个?月就要参加科考了,书本笔墨还没备齐,耽误了你科举怎么办?”“没关系。”苏行止说,“大不了我等一年再考,不值得你拿性命冒险。”“那不行。”苏雨霁说,“今年这场是皇上专门为玄枭卫准备的,双璧、危月他们都会?借机换身份入仕。若你错过这一场,等明年就要和其他读书人?争,出变故怎么办?”苏行止还是劝慰她:“无妨,如果换一批人?我就考不中?了,那是我学艺不精,只能怨自己。只要有真才实学,不必在乎外界。”这话也就自我安慰罢了,事实上场外因素才是决定性的。就算宰相?家?的儿子,恐怕也不敢说只要自己准备好了,无论考哪一场都能中?。苏雨霁冷着脸,倔强道:“阿兄,你专心准备科举就好,家?里的事有我。我一定让你安安心心入考场。”苏行止知?道她主意硬,见实在劝不动,只好放弃,打算自己私下多留心。苏行止进屋内温书,苏雨霁抱着钱袋坐在堂屋里,仔细盘算接下来的花销。他们离开家?乡前?发卖了村里的地,之?后在玄枭卫里躲了两年,手里攒下不少银钱。但长安米贵,居之?不易,仅租赁宅子就花去他们一大半积蓄。之?后苏行止要科考,往来应酬、官场打点的钱不能省,这样林林总总扣下来,余钱所?剩无几。苏雨霁精打细算,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使。苏行止在看书间隙抬头?,见苏雨霁为了一文钱拧眉头?,心中?又酸又愧。苏行止放下书,说:“雨霁,别?算了。我看长安小娘子穿的裙子都是新样式,和我们从太原带来的不同。明日你去成衣店定做几身衣裳吧,你也是青春正好的小女娘,不能委屈了你。至于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来想?办法。”苏雨霁在算账间隙睨了苏行止一眼,教训道:“你又不是仙人?,钱没了就是没了,怎么想?办法?你还要科举,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不能这样大手大脚。我衣服有的是,不用浪费这份闲钱。”苏行止起身,将一串钱从钱袋里拿出来,强行塞入她手中?:“给你买新衣服,怎么能叫浪费?这些钱你拿去,如果你偷偷藏起来,那我就去成衣店替你选,到时候买了你不喜欢的花样,你可不要怪我。”苏雨霁听着急了:“你干什么!”苏行止强硬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将钱放回来:“别?的女娘有的,你也要有。若是连给妹妹买条新裙子都做不到,那我做这官又有何用?”他们兄妹俩犟起来如出一辙,都是一样的牛脾气。苏雨霁被迫收下钱,还是心疼不已,不断数落苏行止:“你这样大手大脚可不行,以后还怎么过日子?刚才算了半天,现?在又要重来了。”苏行止坐到旁边,任由她教训。他看着苏雨霁灯下白净的侧脸,突然问:“雨霁,你会?不会?怪我们,没给你提供好的生活?”苏雨霁抬头?,诧异地望了他一眼:“阿兄,你说什么呢?你们是我的亲人?,哪有儿嫌家?贫的道理?”苏行止听着沉默,片刻后问:“今日朱雀街上来了那么多高门贵女、士族郎君,你的品貌不比她们差,你不会?不甘心吗?”苏雨霁听着这些话静下来,说没有落差自然是假的。苏家?在村里还算殷实,她小时候不知?道什么叫贫穷,只觉得生活就该如此?。但是后来去了太原府,又辗转来到长安,她亲眼看到这世上同人?不同命,贫富差距犹如天堑,另一伙同龄人?过着她想?都想?不到的生活,她当然也会?低落、愤懑、不服气。可是,谁让她生来就是村姑。她有一个?好兄长处处照顾她,有一个?开明的祖母让她跟着兄长读书,已经比村里许多女孩都幸运了。苏雨霁摇摇头?,不再设想?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说:“阿兄,有你和祖母,我不觉得苦。在我心里,你不比那些高门郎君差,他们不过是投了个?好胎,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作?福作?威,但你不一样。我相?信以你的才华一定能考中?进士,靠自己打拼出一番天地,将来你绝不比那些人?差。”苏行止凝视着她认真坚定、闪闪发光的眼睛,心中?愈发难受。他小时父母不在身边,寄养在叔祖家?,他经常听身边人?提起,说他的祖母在长安里伺候贵人?,父母也在做管事,等他再长大些,父母就会?将他接到长安里读书。他一直努力吃饭,想?快些长大,但突然有一天,祖母和父母回来了。母亲刚生了妹妹,身体十分虚弱,祖母叫他进屋看襁褓中?的婴孩,说这就是他的妹妹,他当兄长了,以后要对妹妹好。他那时还小,不懂母亲为何郁郁寡欢,不懂父亲为何欲言又止。他仰着头?,期待地问:“阿婆,等我长大了,你们还去长安吗?”祖母沉寂了很久,说:“不去了。以后我们都不走了,就留在乡里,养你和妹妹。”年幼的苏行止很高兴,虽然他以后不能去长安了,可是他不用再住在叔祖家?,可以和父母、祖母一起住,家?里还多了一个?妹妹,远比遥远的长安有吸引力多了。苏行止度过了出生以来最?快乐的时间,直到有一天,他在后窗玩时,无意听到父母对话。母亲说:“阿娘真是偏心,我生产时,她说要照顾镇国公夫人?,连回来看我一眼都不曾,要不是家?里无人?,我何至于羊水破了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害得囡囡被憋得紫青,出生才两天就夭折了。我托口?信给她,她还是没回来,只轻飘飘一句让我好生将养。我卧床一个?月,刚刚能下地,她却抱了个?襁褓回来,说心疼囡囡夭折,特意抱了个?孩子让我养。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给你们家?做媳妇,自己的孩子保不住,还要替人?养孩子。”窗内沉默良久,父亲说:“行了,她辛苦了一辈子,到老难得任性一次,就由着她吧。”“我就是气不过,人?家?镇国公夫人?呼奴使婢,要什么有什么,用得着她心疼吗?若她对咱们自己家?多上心些,我的囡囡也不至于早死?。现?在还让我养不知?道哪来的野丫头?,哪有这种天理?”“你少说两句。你若是不喜欢那个?女孩,少去看她就是,反正我们家?也不缺一口?粮,就当给行止积福吧。”“呵,你可真会?做善人?,就我一人?是恶妇?若阿娘只是想?养个?女孩解闷,我至于和一个?小孩子过不去吗?可是阿娘那架势,哪是养孙女,我看分明是供小姐呢。若由着她把家?产掏空,行止以后怎么办?”父亲和母亲还争执了什么,后面的苏行止就没再听了。他的童年似乎从这一天结束了,他的父母亲人?回来了,可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其乐融融。妹妹不是他的亲妹妹,母亲不喜欢她,父亲漠不关心,祖母是唯一在乎她的人?。可是祖母老了,很多时候有心无力,那个?女婴本就弱小不堪,再这样下去,她会?不会?死??在苏行止还不完全明白死?亡的概念时,他就先懂得不想?失去一个?人?的感受。从那一天起,苏行止不再跑出去玩了,他总是待在女婴身边,怕她挨饿,怕她生病,怕她在他不在时死?掉。他将“妹妹”放在自己之?前?,总要先喂她喝奶,他才放心吃饭。他自己都是个?孩子,却磕磕绊绊帮她换衣服、扎头?发。苏行止时常注意到祖母盯着苏雨霁的背影走神,目光讳莫如深,复杂难言。最?开始,苏行止以为是祖母对亲孙女愧疚,直到两年前?,祖母弥留之?际特意支开苏雨霁,将他叫到床前?,老泪纵横地说出了苏雨霁的身份。原来,苏雨霁是祖母从王娘子的夫家?镇国公府抱出来的。祖母没有提内情,只是说深宅大院斗争激烈,手足相?残,她看不过去,将这个?孩子抱了出来,放在自家?养。她曾对天发誓绝不向第三人?透露此?事,但她马上就要死?了,这件事不能没人?知?道。祖母在人?生最?后的时光将秘密传给苏行止,并逼着苏行止起誓,让他保证决不透露给苏雨霁。祖母亲耳听到苏行止的誓言,才终于闭上眼睛,溘然长逝。苏行止终于知?道了妹妹是谁,但一点都不觉得高兴。之?前?他还能自己骗自己,当她是被家?人?抛弃的女婴,留在苏家?比在她原来的家?庭更好。但听到祖母的话后,他每次见到苏雨霁,内心都在愧疚和自卑中?煎熬。她一心偏袒他,凡事都看他好的一面,但苏行止怎么会?不知?道,科举不过是仕途的起点,名次其实什么都不能证明。寒门官没有亲族帮衬,一切都要靠自己打拼,如何和那些簪缨世族比?别?的不说,仅生活条件就远远比不上。她是银河偶然坠落的星,是不属于他的惊鸿照影。如果她回到本来的家?庭,衣食住行可能是苏行止需要奋斗一辈子才能达到的水平。她本该永远不识贫寒疾苦,永远不用担心钱不够花,她的夫婿也该是明华章、江陵、谢济川那样的世家?子弟,从小在堆金积玉中?长大,周身自然带着股书卷气和松弛感。不像他,生于贫寒,长于贫寒,终其一生也探不到明华章出生时的高度。而明华章还要往上走,有家?世加持和女皇赏识,恐怕苏行止这辈子都望尘莫及。苏行止怎么敢说,他能给苏雨霁更好的生活?苏行止望着苏雨霁的眼睛,几乎就要说出实情。但他想?到祖母临终前?的交代,最?终还是忍耐下来,对她笑笑:“好,以后我一定加倍对你好。”·迁都后,长安乱哄哄热闹了很久,旧贵族们忙着走关系,阔别?多年的相?王、太平公主要联络故旧,二张兄弟这类在洛阳发达起来的新秀也要寻找根基。一片喧闹中?,九月到了,女皇迁都后第一场全国盛事——科举准时开始。因为这是场临时加试,报名的人?远不及常科,大多都是京畿人?士。科考那天,镇国公府全家?出动,明华裳目送明华章走入礼部贡院,然后她躲开长辈的视线,悄悄离开,去另一边送任遥参加武举。任遥是避着平南侯府出来的,来送她的人?只有明华裳和江陵。任遥手握红缨枪,对着他们挥了挥手,就大步流星走入考场。明华裳和江陵莫名有些心酸,江陵说:“明华章、谢济川、苏行止要参加进士科,任遥要参加武举。只有我们两个?是闲人?耶。”明华裳凉凉瞪了他一眼:“不会?说话可以闭嘴。”这种事她不知?道吗,为什么要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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