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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说话算数,今儿一早,便去村口提了一口鸡回来。进门时听到里面的说话声,还在想着小白脸是不是醒了,如今一看,人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正扭头朝她望来。那风流倜傥的眉眼,比躺着时,还要英俊万分,唯独那双眼睛,与她想象中有所不同,尖锐锋利,初一眼,还让她怵了一下,险些就挪开目光,又想起他的身份和处境,大胆地盯了回去。这一盯,便觉心口“咚咚——”直跳,立在门口,痴痴地看着,没了反应。裴安才醒,连这是哪儿都不知道,完全不知跟前这位村妇是何人,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后,微微拧起眉目,问芸娘,“什么兄长?”芸娘目光躲闪了一下,未来得及解释,那妇人听见了,回过神,笑呵呵地走了进来,嗓门极大,“小郎君醒了?身子觉得如何了?可怜的,见到你和你妹子在林子里,半死不活的,真让人忧心,如今总算是醒过来了。”她说着往芸娘这边挤,将手里的鸡塞给她,“妹子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炖鸡,给你兄长补补,这刚醒过来,可马虎不得。”鸡递到芸娘跟前,还在扑腾。裴安眼皮跳了一下,她何曾碰过这东西,正要下床去接,只见芸娘眼睛都没眨一下,一把从妇人手里擒住了鸡翅膀,“好好,马上就炖。”说完朝裴安猛挤了一下眼睛,“兄长你先躺一会儿,待会儿让神医替你再看看,手上的伤口有没有好些。”她一番挤眉弄眼,他眼皮子跳得更厉害。兄长,神医,刚醒来,这一通子乱七八糟的称谓,若非自己心神坚定,真还以为是自己脑子烧糊涂了,错乱了。再见跟前妇人看他的那副神色,他就算是个傻子,也明白是什么意思。兄长出息了。他两道目光沉甸甸地瞅着芸娘,想要让她给自己一个解释,芸娘却眼珠子咕噜一转,不敢看他了。妇人脸上的兴奋之色难以抑制,晒得两抹红晕来,忙将衣袖往上一推,凑上前,“小郎君,我看看”她一只胳膊比裴安的还粗,一伸过来,裴安及时往后一避,眸子凉得瘆人,“拿开。”妇人一愣。芸娘见他变了脸,知道要出事,忙上前去安抚,“兄,兄长,这是救了咱们的神医,要不是她,咱们这回怕是凶多吉少了。”裴安看着她不说话。所以呢,就卖了他,拿她的话说,他堂堂明春堂堂主,御史台大夫,需要沦落到出卖色相?看出来了他脸色不好看,芸娘及时朝他扬了扬手里挣扎的母鸡,“兄长,鸡,鸡汤”他好不容易才捡回来了一条命,刚醒来身体还未完全恢复,遭了那些罪之后,芸娘觉得对于他们来说,名节这玩意儿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保命最要紧。横竖只用一下他的脸,旁的便宜她保证不会让那妇人占上半分。她眸子透亮,满脸期待的看着他,裴安这才注意到,这才几日,她脸色已经憔悴不堪,头上漂亮的发髻早就散了下来,被她凌乱地捆在脑后,身上还是那件粗布,已被泥土糊得看不清原本颜色,此番狼狈,瞧进眼里,他的心又如同刀子在割。她为了救他,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他连命都能给她,还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他沉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来看向跟前的妇人,眼里的凉意便退了大半,“抱歉,多谢相救。”声音虽依旧平淡,但比起刚才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实在好了很多。妇人被他这般直勾勾地看了一眼,只觉心都要飞了起来,哪里还会去介意他刚才的那句话,红着脸道,“没事没事小郎君昏迷着,也不知情,不知者不罪。”一声一声的小郎君,实在是刺耳。裴安咬牙才忍了下来,看着芸娘手里那只鲜活的母鸡,眸子一顿,突然道,“家妹不会杀鸡。”他这番破罐子破摔,出卖色相到底,简直是丢了尊严不要当泥踩。要是被底下的人知道,还不知道怎么笑话他,可又如何,要他看着她受苦,他留着那尊严又有何用。妇人看着他撇开的头,愣了一下,随后一脸兴奋,“没关系,我会!我去杀,杀了给小郎君炖上。”妇人说完,一把从芸娘手里夺过了母鸡,亲热地交代道,“妹子就留在这儿,你们兄妹俩好好说会儿话”小郎君这明显是将她当自己人了。妇人高兴地提着鸡出了门槛,听不到脚步声了,芸娘才回头意外地看着裴安,夸赞道,“郎君,你太厉害了,比我还会。”裴安没应,只盯着她,也不说话。芸娘当他还在生气,挨过去坐在他床边,轻声哄道,“郎君抱歉,林子太大,又下了雨,郎君还发起了热,那妇人恰好路过,我见她并没有要搭救的意思,实在想不到办法,才用”
她还没说完,突然被裴安一把搂在了怀里,紧紧的抱着,抱了好久,芸娘都快被他勒得喘不过气了,才听他沙哑地说出一句,“是我该说抱歉。”是他没能将她护好,还让她受了这么多罪。他不只一次后悔,后悔将她绑在了自己身边,没让她跟着王荆走,有过这回之后,他打定了主意,这辈子就算自己最后无法落到好下场,也不能再将她置身于险境之中。那样的恐慌和害怕,有一次就足够了。两人是活下来了,可这番你谢一句我谢一句,又相互道歉也不是事儿,芸娘伸手搂住了他的腰,声音轻柔地道,“郎君救了我,我也救了郎君,谁该道谢谁该道歉,算不清了,咱们这辈子注定了要纠葛不清,我倒觉得这样才是真正的夫妻,共过患难,将来才能一条心,走得长远。”见她语气冷静,倒是比自己还要坚强。她说得没错,但有一点,不是因为他们是夫妻,是因为那个人是她,王芸。倘若不是她,就算他与旁人结为了夫妻,也不值得他拿自己的命去护。他依旧心有余悸,“若有下回,你自己先走。”这话芸娘溺水醒来时也对他说过,可他都没做到,她又怎么可能做得到。“不会再有下回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和郎君会一辈子顺遂。”他摸着她的头,点头应道,“对,不会再有了。”没人打扰,两人抱在一块儿,好好地温存了一阵,死里逃生出来的庆幸感,一切苦难都是值得。妇人很快炖好了一锅鸡汤,连肉带汤整只端了上来,饿了三四天,这一顿,便是山珍海味。接下来的两日,有了裴安的‘牺牲’,过得很好,不仅有吃的喝的,妇人还去村子里找了两套换洗的衣裳回来,两人终于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妇人的药草效果还挺好,芸娘肩头和脚底的伤也开始结痂,怕裴安瞧见了会内疚自责,芸娘遮挡得严实,没让他察觉。两人也打听出来了,此处是在江河的北面,鄂州方向。跌入江河后,他们被冲到了北面的一个湖泊,湖泊的芦苇太多,那一带荒芜人烟,很少有人出没,两人没落入沼泽之地,还走了出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此处村落出发离鄂州,快马还有五日的路程,明春堂的人还没到估计是找错了方向。裴安的伤口已消了肿,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不可能当真留在这儿同那妇人成亲,得想办法离开这儿。那日芸娘看到了妇人有一匹马,虽知道这样很不应该,她救了他们的性命,她应该感激,可她经历了那样一场生死,在鬼门关徘徊了一趟回来,她学会了说谎,学会了算计,她心里明白她不再是之前的自己了,但她不后悔,起码她和裴安都活了过来至于今日之恩,她和裴安日后必定会以其他方式偿还。见裴安好了起来,妇人也开始筹备,拉芸娘过去问,“你兄长有没有提起我?”芸娘点头,“提过,说神医救了咱们,他很感激。”妇人羞涩地笑了笑,小声问道,“他怎么想的?你们父母双亡,即便回去家里也没个人了,这村子里虽偏僻但什么都不缺,我还有一门手艺在,将来饿不着你兄长,你长得也不错,嫂子帮你在村里寻一门好亲,将来也不愁……你给你兄长说说,就别回去了,我看他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待会儿我去集市上置办些东西,咱们先拜堂成亲……”她还挺心急。这两日裴安醒来后,妇人便是寸步不离,芸娘知道她怕他们跑了,心思一转,“我兄长脸薄,问也问不出什么来,这事我替他做主就好了,贵人安排吧……”“好!我这就去置办东西!”妇人兴奋地去牵马,芸娘立马回到房里叫裴安,她救了他们的命,不能硬抢,只能骗,待会儿等妇人牵马出来,她先将她支开,裴安去夺马……她进去,还未来得及说自己的计划,裴安已收拾好了,不需她多言,“走。”“等会儿。”到了门口,芸娘将当初从自己和裴安身上藏起来的荷包拿了出来,留下了裴安那份多的,给妇人放在了她屋里的桌上。荷包里装的都是金锭,这两天的伙食和药材,包括这匹马,绰绰有余。妇人很快牵着马匹出来,不待芸娘使出自己的计划,裴安直接上前,同那妇人道,“我和你一起。”这可是他头一回主动同自己说话,妇人一愣,喜上眉头,说话都结巴了,“行,行啊……”一起去,集市上所有人都能看到他们裴安又道,“不带些水?”妇人兴奋过了头,丝毫没有怀疑,“对对,我这就去准备,小郎君等我一会儿。”芸娘看得一愣一愣的,这也行……裴安瞥了一眼她看戏的表情,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横竖自己在她面前,也没什么脸了,不要也罢,立在那面不改色地让她打探,待妇人走到门口,他一把搂住芸娘的腰,直接将人提到了马背上,自己再利索的翻身上马。门外马蹄声突然响起,妇人心头猛然一凉,立马追了出去,便只看到了绝尘而去的马匹和马背上的一对男女。妇人嘴角一抽,又听芸娘的声音传来,“贵人抱歉,他是我郎君,望贵人早些觅得知心人。”一股气血冲上脑子,妇人气得两眼发花,破口大骂,“好一对奸诈的狗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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