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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那个香客送了我平安符!”阿金兴冲冲地跑进后院,对渡海和尚嚷道。刚听到这话,渡海和尚眉头便是一皱,“我说了,不能接香客的东西,钱可以宰,但这种人情债不能……”话音未落,他便瞧见阿金手里捏着的平安符,嘴里的话便不知不觉止住了。“给我看看。”渡海和尚将黄符接过来,拿在手上瞧了瞧,随即摇了摇头:“应该就是随手一个玩意,算了,这次就不说你了,以后不许再犯!”阿金耷拉着脑袋,低落地哦了一声。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对,认真地反驳道:“不是玩意,那个香客说了,是平安符!”“嘿,你这家伙,长大了就敢顶嘴了是吧?是不是看那个女人好看?”渡海和尚打量着小和尚,怀疑他春心萌动了。孩子也的确到了年纪,虽然心智不成熟,但个头也这么高了。今日那位香客又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不会真勾起了他的心思吧?“那个女人你可不能想,人家估计也是个出家人。以后你要是有喜欢的人了,想结婚生娃了,来跟爸说,爸给你想法子。”渡海见的人多了,也炼就一双利眼。他一见那女人,就觉得对方是个出家人,那股子出尘脱俗的气质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反正绝对比他这个和尚更有道行。渡海和尚对阿金也是一片慈父之心。现在这年头,要当和尚都得有证书,阿金严格来说并不是和尚,因为他没有和尚证。渡海和尚也不希望他懵懵懂懂的时候,就被人决定了道路。也许他以后会想娃儿l媳妇热炕头呢?渡海和尚什么都打算好了,若是阿金想结婚,他就攒钱为他娶媳妇。若是阿金没那个想法,他就为他搞个和尚证来,以后这家寺庙就是他的容身之处。沐浴在老父亲揣度的目光下,阿金丝毫没有察觉到渡海和尚内心的想法,挠着头傻笑道:“那个香客……好看,像花一样。”“你这小子,还真敢想,我说你怎么在前头呆那么久!原来是看女人!”渡海和尚眉眼一竖,抬手抓起一旁的竹棍就要打。小和尚连忙转身熟练地抱头逃跑,一边大叫:“爸,你怎么又打我?”阿金满心茫然不解,他只是实话实说,难道说错了吗?为什么又要被打?“你该打!”渡海和尚气呼呼地说。阿金跑出了庙门,往河堤上去,渡海和尚追不上他,叉着腰站在台阶上大骂小兔崽子。一大一小两个穿着长袍僧衣的和尚落在这杨柳岸河堤旁,江水滚滚,白云飘飘,画面如一幅古画般恬淡静美。看到这一幕的行人,都忍不住嘴角露出微笑。孟园从城隍庙里出来后,没再坐车。时辰尚早,秋天的日头也不热烈,晒得人浑身暖洋洋。河堤上杨柳轻拂,江面上流水滚逝,亦是一番好景。方才与城隍一番交谈,孟园心中感慨良多。丘林县城隍比大庄镇城隍要更加凄惨,香火几乎已经断绝,还是这几年那两个和尚来了,才维持着一点点香火,没有彻底消亡,但其实也已在危险的边缘。此前他一直在浑浑噩噩的沉睡,直到今日孟园将其唤醒,从其口中得知了外婆的消息。城隍隶属于阴司,算是阴间驻外机构,沟通了阴司与人间。外婆孟秋花当初是被大庄镇阴差带走,但既然已入了阴司,就能查到记录。丘林县城隍脾气很好,也可能是因为孟园修士的身份,总之相谈起来和颜悦色。即便濒临消散,也帮忙查了一下外婆的信息,最后告诉孟园,外婆两个月前便已经投胎转世,并且确如大庄镇城隍所说,投的是一户好人家。至于投了哪家,这就是不能说的隐秘了。孟园一时思量着外婆,一时又想到阴司,想到如今断绝的道统,慢慢沿着河堤往前走去,渐渐的周围的楼房便高大了起来,路上人流与车辆也渐多,车水马龙声络绎不绝,仿佛从孤寂的荒野走向了繁华人世。道人脚步轻缓,一步一个脚印,穿过一个个红绿灯与路口,毫无目的地漫步在这现代的都市中。丘林县虽只是一个县城,但也麻雀虽小肝胆俱全。一辆硕大的洒水车唱着欢快的儿l歌从马路上缓慢行过,车尾两侧射出两道激烈的水流,将马路地面打湿,路边行人纷纷寻找路障躲避迸溅的水花。“诶,快躲一躲,我们这的洒水车水量很强,会溅到身上!”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急促的话语声,孟园转身回眸。提醒她的是一位年轻女性,面貌姣好,脸上画着淡妆,穿一条长裙,背着个挎包,正小心翼翼躲在一棵行道树后,用粗壮的树干作为掩体。孟园冲对方友善地笑了笑,也学着她的模样,走到一棵树内侧。洒水车徐徐而过,喷溅的水雾飘散在空气中,沾染在人的衣裳、头发上,为路边的人们妆点上一颗颗细小晶莹的水珠,又慢悠悠地唱着儿l歌走远。短暂的驻足后,行人们便又从掩体后走出,继续忙忙碌碌奔向自己的目的地。提醒孟园的女人从包里掏出几张纸巾,快步向孟园走过来,“你一定是外地人吧?我们县里的洒水车还是老款,每次都能溅人一身,离得近点都能给你洗个澡,大家一听到声音就会躲起来……”女人正要将纸巾递向孟园,忽然有些惊讶地说,“你身上没有水诶,你躲得真好!”孟园今日依旧是白t加长裤,看着格外朴素单调,衬着一张白皙无暇的脸,给人一种简单到了极致的感觉。
不过最令女人惊讶的是,洒水车从旁经过,孟园身上却不见一滴水痕。女人神色惊诧极了,孟园却只是淡淡笑道:“侥幸。”对方也没纠结太久,很快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开始与孟园攀谈起来。两人沿着人行道往前走,女人说她是县医院的护士,现在出门正要去上班。护士工作三班倒,晚班一般是下午四点开始。“你呢?”护士问,“你来丘林县做什么?”“探望一位朋友。”孟园笑着说,“很巧,他现在就在你们县医院住院。”孟园说的那个人自然是温璟,但她来丘林县并非为了探望他,甚至探望温璟这个决定前一秒才做下。不过人生不就是这样吗?犹如一场漫无目的的旅行,不知会遇见什么人,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更不知会看见什么风景。有些人为自己的人生树立了目标与方向,就会一往无前地往前冲,忽略周遭的景象。有些人找不到目的地,便只会循着前人走过的路,定下的规则,浑浑噩噩茫茫然然循规蹈矩地走下去,毫无自我与灵魂,直至死亡都不知自己活了这一辈子到底想要什么。孟园没有目的,却也不迷茫。她喜欢漫游人生,既不为自己设限,也不循规蹈矩,她喜爱欣赏路边的风景,也爱与那些命运相交的人短暂相逢,偶尔心念一动,想做什么也就去做了。好比之前没有想法,但与这位路人相遇,她便突然想去看一看。“这么巧?那咱们可以一起过去了。”护士名叫邓欣,一十五六岁,与孟园现在的年纪差不多大。邓欣非常善谈,是个开朗热情的人,给孟园介绍了许多丘林县的美食和附近的景点。“不过要说咱们这最有名的,还是蛇草镇那边的蛇山了。前段时间不是有个主播直播探险蛇山吗?然后就把蛇山带火了,最近外面很多人都是奔着蛇山来的。对了对了,那个带火蛇山的主播现在就在咱们医院,听说县领导都去见他了呢!我估计政府大概是想大力发展蛇山,再过不久应该就有政策下来了。”说到这些八卦新闻,邓欣那叫一个如数家珍。“孟园,你住在蛇草镇,一定也听说过这件事了吧?”孟园当然是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虽然不是看新闻来的,而是从温玉口中得知。县医院离得不远,走了大概十多分钟便到了,两人从医院大门走进去,邓欣还未与孟园道别,两人便见一辆救护车乌拉乌拉地开到医院门口,猛地一下急刹。陡然间,原本的安宁轰然破碎。救护车门打开,医院里冲出几位医生与护士,车内抬下一个担架。“快快快,准备蛇毒血清!”“看清是什么蛇咬的吗?”“没有!没看清!我们接到电话就出发了,去的时候她已经意识不清了!”“快,建立静脉通路!病人情况不好,准备一下送入icu!”担架上躺着的应该是个女人,盖住双腿的蓝色裙摆拖到了担架边缘,垂在半空中晃荡。一群医生和护士围在担架边做着急救工作,医院里的其他病人也被吸引着站在远处围观。“啧啧,又有人中蛇毒了呀?”“是啊最近两天好几个人中毒……”“这个好像有点危险哦,这么多医生抢救……”周围人太多,孟园没看清对方的脸,却看到乌黑凌乱的发丝间,一朵盛开的月季花。粉白的月季花被压在脑袋一侧,层叠的花瓣堆叠在一起,却仍然鲜嫩如初,仿佛才从枝头上摘下来一般娇艳欲滴。孟园看着那朵花,眼前浮现出上午走进她家院子,观赏花园的两张年轻的脸孔。这一刻,她陡然明白,那位女生发黑的印堂应在何处。可她明明看见的只是小灾小难……“完了,又一个中蛇毒的,这些人真是作死啊!”邓欣慌忙冲孟园挥了挥手,便匆匆忙忙赶往科室,准备上班。手腕上传来冰凉的触感,小黑蛇睡了一路,此时终于被周围的人声吵醒。“不好了!病人心率过缓,血压降低,快拿肾上腺素来!”一群医生与护士簇拥着推车往医院内冲去,孟园抬眼,看见从救护车内走出来的另一个女生,年轻的女孩满眼是泪,神情里一片无知无觉的茫然与惧怕。她跟着众人往里走,甚至都没注意到就站在一旁的孟园。某种预感忽而浮现在心头。孟园释然地笑了笑,心下暗道,这次大概是低调不下去了。她抬脚往前走去,拨开拥挤的人群,艰难地挤到推车边。“诶你是谁啊?别打扰医生救治病人!”孟园好声好气地道:“麻烦让一下,我或许可以帮一点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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