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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眼钟宴笙很熟悉。
幼时他常发噩梦,高烧不退,很多次被高热折磨得神志不清时,侯夫人都抱着他,用这样一双眼睛望着他,求着神佛不要将他带走,颤着手给他喂药,那药中掺着泪水,格外的苦涩,但钟宴笙都很乖地一口一口喝完了。
那些年侯夫人总是一脸郁色,直到钟宴笙下地走路,跌跌撞撞地扑进她怀里,那双眼睛才慢慢亮了起来。
钟宴笙不想她再那么难过。
他主动伸手,握住侯夫人的双手,抿出个浅浅的笑,眼神干净清亮:“娘,我是不是有位哥哥?”
侯夫人一下怔住。
又听钟宴笙道:“您还记得我落水醒来后,跟您说的那个噩梦吗?”
侯夫人的嗓音很艰涩:“娘当然记得。”
那时钟宴笙刚从关于未来的话本噩梦中醒来,试探着说他梦到自己不是爹娘的孩子,淮安侯和侯夫人的脸色掩不住的异样。
“您那时说的话,我一直记在心里。”钟宴笙像以往侯夫人安抚他那样,反过来轻轻拍着她的背,“所以您不要忧思太多,想做什么便做。在我心中,您永远是我的娘亲。”
侯夫人明显没想到钟宴笙会说这些,明白他已经知晓了一切,嘴唇颤了颤,忽然一伸手,将钟宴笙搂进怀中,控制不住地哽咽了下:“迢儿,娘,娘真的,真的……”
“我知道。”钟宴笙掏出帕子替她拭泪,温柔地哄她,“我知道的。”
虽然俩人都没将话说明,但彼此的意思,也大致都明了了。
等侯夫人稳定了会儿情绪后,侯夫人接过帕子,自己擦干了泪水,又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迢迢,再过两日……爹娘想把你哥哥接回府。”
像是怕钟宴笙会介意难过,又赶紧补充:“娘准备让他先住在西院那边。”
西院那边平时没人住,很是荒凉,重点是,离钟宴笙住的春芜院颇远,几乎没有撞上的可能。
钟宴笙听到要将真少爷接回来了,心情惊喜又复杂,听到后半句,敛容摇头,认真道:“娘不必如此,西院那边空荡荡的,没有人气,住得也不舒服,春芜院旁边有好几处修葺好的院子,让哥哥住这边就好。”
他偷偷跟真少爷打好了关系,也不用担心相处问题。
钟宴笙表现得越懂事,侯夫人心底反倒越滋味复杂,忍不住轻轻问:“迢迢,你会怪娘吗?”
“当然不会了。”钟宴笙歪歪脑袋,不解地眨了下眼,“您没有做错任何事。”
世上最不该感到愧疚的就是娘亲了,她只是想念自己失散多年的亲骨肉,这能有什么错呢,没人能苛责。
侯夫人这趟过来,本是想给钟宴笙透露一点内情,慢慢让他接受,未料钟宴笙的态度如此坦然平和,倒搅得自己百般难言,来之前准备的所有话都说不出了。
她望着从小就安静乖巧的钟宴笙,禁不住将声音放得愈发柔和:“迢迢,你想知道……哥哥是什么样的人吗?”
钟宴笙心想我挺了解的,面上乖乖点头。
侯夫人便笑了笑,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你哥哥的脾气很好。”
脾气好?
钟宴笙回忆了下长柳别院那位一见面就拿剑比着他、第二次见面甩飞刀吓他的哥哥,沉默了下,艰难地应声:“嗯。”
“也很好相处。”
阴晴不定,随时能翻脸。
钟宴笙又沉默了下,再度艰难应声:“嗯。”
“他的性子也很与世不争,不会为难别人什么。”
天天按着他,在榻前读书催眠。
钟宴笙沉默了良久:“嗯嗯。”
“娘相信,你们一定可以好好相处的。”
钟宴笙笑了笑:“好,您放心。”
侯夫人又断断续续说了许多,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春芜院。
钟宴笙独自在亭子里安静坐了会儿,起身溜达进书房里。
前些日子,他的画就画好了。
一幅画三分画,七分裱,裱褙的步骤,也是他亲自耐心弄的,没有让人插手,经过上轴加签等步骤,今日才算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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