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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初中开始,每逢体育课,余葵只要一听要长跑,就不自觉紧张心跳,手脚发软。形成惯性之后,哪怕她现在每天骑车上下学,体力跟过去已经不能同日而语,还是下意识恐慌。枪声一响,她起步的动作就比周边慢了半拍。这下心更慌了,咬牙使出吃奶的劲儿,大步闷头追上去——风从耳边掠过。跑过半圈之后,余葵恍然发现,靠着腿长,她竟然超越了大半组的人,来到了小组中游。咦?大家都这么不能跑的吗?余葵没兴奋几秒,便因为前期冲得过猛,呼吸开始急促,脚下力气减弱,逐渐不听使唤,第一圈跑完到来时景跟前时,班里一群人大声鼓励她——“小葵你别慌,就剩两圈半了。”还剩两圈半!余葵膝盖一软,差点没跪倒在地,幸好时景及时伸手搀了一把。裁判老师赶紧提醒,“别碰运动员啊,咱们不兴搀着跑。”余葵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有气无力问:“帮、帮我看、看前面、还有、几个人?”“还剩四个。”时景不放心,下意识追出两步。犹豫两秒,怕她再崴一回,干脆追上去,跟在内圈线外陪跑,“我知道你现在很累,小葵,但你得匀速呼吸,均衡节奏,保持现在的名次跑完就已经很棒了。”余葵本来也想着能跑第五名也挺好的,余光撇到心上人陪跑的身形,她突然觉得这样放任自己不行!时景都在男生里跑了第一,她怎么能跑第五呢!一生要强的女人绝不认输!于是,她咬着后槽牙,又加速往前跑了一段。第三圈时,前面只剩下一个同学。此时,她浑身已经虚得使不上劲儿了,连摆臂都费力,胸腔里像是在拉破风箱,呼啦呼啦烧得嗓子和耳朵痛,只剩意志力在强撑着躯体机械往前。“还剩最后一百米。”少年一直如影随形。余葵闻言,突然笑起来。这么累的时刻,她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扬起唇角,喘息告诉他:“这、这是我从小,第、第一、次跑、倒数、以外的、名次。”少年眉头微皱。“别说话,说话会岔气。”“我不。”余葵上气不接下气地拒绝道,“得、说。我、我跑第一,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事儿?”时景被她逗笑了,无奈答应,“行,你先试试看,别强求。”跑第二也答应你。话音落下。余葵用尽所有的意念驱动,向五米开外的第一名发起冲刺。事实上,她浑身已经榨不出一丁点儿余力,但在过去这一年里,就是这股不服输的劲头,撑着她忍受漫长的痛苦,在成山成海的题册中,度过无数个枯燥疲惫的夜晚。每往前迈一步,她就告诉自己,离喜欢的人更近了一点。7分19秒。她抢先半个身位撞过终点线。跑道两旁猛然爆发一班同学的欢呼声。余葵偏头看了一眼满脸惊诧的第二名,唇角的笑容扩大,淡定地继续往前走了两步,再然后——身子一歪,屁股不受控地瘫软坐倒在绿茵坪上。欢呼变惊呼。时景赶紧伸手扶她,“刚跑完不能坐,你快起来。”余葵整个人都往后仰,她浑身骨头跟散了架似的,没有一处不痛,只能耍赖,艰难喘息:“我人、都快、没了,还管它、能不能坐。”女孩的小揪散了一些碎发下来,沾了汗水贴在细白的颈上,细小的绒毛在夕阳下缀着金光,随呼吸一起一伏,妆也花了,眼睛弯弯,眼线晕了一些在眼角,像小熊猫。但时景就是觉得她现在特别可爱。站着偏头笑够了,才在她对面蹲下,“说吧,你刚才想让我答应的事儿,是什么?”余葵颤巍巍抱着瓶子喝水的手顿住。“我说了你可别生气。”“你先说来看看。”余葵张口欲言,但还是忍住,“我就当你答应我了喔。”朝夕相处了这段时间,她对校草的了解与日俱增,知道他多少是有点儿洁癖和偶像包袱在身上的。每天上学,自行车架都要擦得一尘不染,打完篮球会立刻洗头洗澡,要让他知道,自己t血衫背后有个人脸粉底印子,还穿着满操场跑……少年指骨抵住下巴,遮挡笑意,清了清嗓子肃正脸色:“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只管说。”组织了几秒钟语言。余葵眼睛一闭,双手护住额头,蔫巴道:“对不起,我刚才就应该告诉你的,你t恤背后现在有个我的脸印儿,听说是防水粉底,洗衣粉可能搓不干净,我错了错得很离谱,下次走路会记得带眼睛,你别生气,我愿意付干洗费!”她一口气说完,对面半晌没声。她悄悄从指缝中睁开一只眼睛。校草确实抬起了手,但脑瓜崩不知道怎地,迟迟没落下来。她大着胆子放下手。“你不生气吧?”时景是不常笑也不爱笑的,但跟余葵呆在一块儿,那个阀门总是容易失控,此刻,他终于不再掩饰笑意,探过手,替她理顺毛绒绒的乱发。“你呀你。”他呼出的热气在冷空气中氤氲弥散。男生的笑容带着温柔又清朗的少年感,如沐春风,低沉上扬的尾音,很容易叫人听出几分没有边界的纵容。就连冬天校园灰扑扑的背景,都因他而带上了青春电影的滤镜,鲜活盎然,叫人心动。他漆黑的眼眸清晰地倒影出她的影子。余葵的血液流速又开始不受控了。这瞬间,她总觉得自己似乎隐隐触碰到什么,但若要再往前,潜意识却又胆怯止步。“……你说,校草是不是喜欢你?”当晚,陶桃隔着电话猝不及防问起这问题。余葵心头狂跳。她喉咙干涸,扯着电话线,半天才吐出回复,“他说我跟他一个朋友很像,大概是因为这个有亲切感吧。”陶桃:“那你喜欢他吗?”余葵又哑了,想了想,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们现在只是朋友。”陶桃情场经验丰富,立刻意会。“你就问他呗,到底喜不喜欢你,用开玩笑的方式,不喜欢就算了,你俩继续当普通朋友。”这操作听起来简单,陶桃轻描淡写,可惜余葵根本没勇气。想想看,大城市来的天之骄子时景,有多大的概率会喜欢小镇长大的姑娘?少年的人生从容开阔,一路上被荣耀和光环加持,从未尝过因无知而怯懦,因清贫而瑟缩的滋味。而余葵,在巴掌般的村子里长大,小镇街头跑到街尾只需要两分钟。同学们聊欧洲旅行,聊竞赛加分,聊托福雅思、美本预科…她半个字插不上话,别的女孩从小学跳舞、弹钢琴,被艺术熏陶,她小时候只懂怎么在田埂上抓蚂蚱。学校把他们置身同一环境里,校服无限掩藏了人与人表面的不同,但实则,余葵太清楚,他们彼此的人生有着多远的差距。她处心积虑铺垫那么久,付出常人无法想象的努力,好不容易来到一班、好不容易离他近在咫尺……
人越在乎,便越畏惧。因为无法笃定结果,所以她也无法承担坦诚吐露心声,捅破那层薄膜后失败、功亏一篑的代价。相比起来,在当前的局面里,能跟喜欢的人没有隔阂地朝夕相处,哪怕是以朋友的身份,也已经令她心满意足。“算了。”余葵心烦意燥把这问题抛开不想,“陶桃,你刚要跟我说什么来着?”“哦,是我男朋友的事儿。”陶桃总算想起正事,“明晚的艺术晚会男主持,家里有丧事突然回去奔丧了,我男朋友管这个,就想请时景帮忙救救场。之前找文艺部的负责老师去说,校草没答应。小葵,你能不能再帮我们问问,劝劝他。时景普通话那么标准,拿着卡片上去念念串词,就冲那张脸,上台气氛就能把屋顶掀翻。”余葵犹豫,“我试试吧。”“我也不确定他会不会答应,成不成的,等我问完给你回电话。”陶桃兴奋应下。“好嘞!爱你小葵。”时间已过十一点四十。程建国在卧室里专心画图纸,余葵偷瞥一眼,悄悄裹上外套,拿着手机走出家门,在漆黑的楼道里,拨通了时景的电话。那边儿才响四五声便接了。“葵儿,干嘛。”时景的声音和往常不大一样,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点湿漉漉的回声。余葵小心翼翼试探,“你不会在洗澡吧?()”对面沉默了几秒。余葵都险些以为电话已经挂断,拿下来看一眼,才重新听话筒间传来回音≈ap;dash;≈ap;dash;≈ap;ldo;刚洗完,手机在洗手台上,看见了顺手接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事实是,时景刚洗到一半。他强装淡定,擦净脸上的水,把手机夹在下巴和肩膀间,边系浴袍,边问她,“你平时从来不给我打电话,今晚怎么了?”声筒清晰地记录了那边布料摩擦的轻微响动,男孩的声音带着潮意,慵懒而性感。画面感扑面而来。像余葵这种漫画小天才,脸唰一下就红了,羞意烧到耳后跟。黑暗中,她可以肆无忌惮放任脸上出现任何表情。带着满面春色,她在拐角最后一级台阶坐定,用膝盖紧抵心脏,定了定神,把陶桃的请托说了一遍,“……要实在不行,就算了,我等下找她——”“他们挺聪明,还知道来找你说情。”他突然笑起来打断,荡漾的尾音仿佛藤上生长出枝蔓,将人的心尖包裹缠绕着往下拖拽。余葵耳朵过电,连拖鞋里的脚指头都蜷起来,最后一丝理智拉扯着她的神经,勉强记得解释,“一班人里,陶桃就只认识我嘛。”“行吧,我答应了。”他懒洋洋拖长调子,“谁让他们找你了呢,不过——”“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余葵点头。又意识到他并不能看见,强压笑意问,“什么?”“在纯附你所有的朋友当中,我们现在是关系最亲近的了吧?”难以想象,以高岭之花形象闻名附中的清冷校草,还会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余葵哪怕是傻瓜,这时候也知道该怎么答,“当然!”“和易冰比呢?”“人家是女孩诶……”“那换个男的,向阳?”余葵回头看了一眼向阳家大门,心虚道:“好吧,跟你最好。”“宋定初呢,要我们一块儿跑1500,你给谁送水?”她眼睛一闭,完全不要羞耻心了。“给你送,给你送!”两人的对话像极了小孩子们过家家的玩笑,时景却仿佛真的被取悦了,话筒那边传来他低沉清浅的笑声,勾人耳朵。笑声停了,他才一字一句开口。“我真开心,葵儿。”就这么一句,余葵被酥得头皮发麻。她的感官和灵魂都瞬间迷失了,察觉不到冷,雀跃膨胀成汪洋,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浸透了全身,她生怕发出声响,只能抿住嘴巴,身形却开心到颤起来,手指紧紧抓着楼梯间冰凉的栏杆摇晃。城市另一端,部委家属院。时景擦干头发后(),便注视着铺在床上的t恤脸印儿出神。想起余葵从指缝里偷瞥他有没有生气的样子,又不自觉笑出声,伸出五指覆上去比对,脸还不到他巴掌大。真可爱。想了想,他把衣服折叠,脸印儿那面朝上,从柜底抽出密封袋,扔了袋干燥剂进去,抽空保存。然后打开手机,查看班级群里今天上传的所有照片。女孩穿着白羽绒服,一颦一笑都有令人轻松舒展的魔力。但凡有余葵出镜,他每张都放大欣赏半晌,又逐一保存进本地相册。整个过程丝滑流畅,令人着迷。直到照片都存完了,他突然后知后觉,自己现在的举动简直像个痴汉,比变|态好不到哪里去。暗恋怎么会让人变得这么肉麻可怕?少年面壁反省,匆匆把手机扔进抽屉,捏着鼻梁思考起这个注定无解的哲学问题。只是不到片刻,那手机又响了。不到两秒,他敏捷灵活地翻身拉开抽屉,直接划下接通键。只是这次打来电话的,并非余葵,而是他北京的哥们儿陆游岐——“景神,给你提个醒儿,大小姐离家出走喽,今天下午人不见了,我估摸着肯定来找你了。”“找我干嘛?”时景深深皱眉。“你说能干嘛?她都快把你视作她的私有物了,你们纯附贴吧、你个人有什么动向,她肯定了如指掌。要我说,她能把气忍到现在才跑,修身养性的功夫已经算是得到了长足的进步,当然……”对面沉吟片刻。时景不耐烦他卖关子,“当然什么、说完。”“也有可能是在憋大招,总之你多小心点。”陆游歧顿了顿,没忍住八卦,“不过,你们学校贴吧传的那是真的吗?你跟那叫小葵的妹子真好上了?进展到哪一步?你俩下次打游戏也拉我呗,求你了,我都快好奇死了。”“她现在要学习,没空打游戏。”少年头痛,干脆抄兜立起身,在窗边眺望城市远处的灯火。陆游岐叹气。“唉,没空打游戏,那也没空谈恋爱喽,你怎么想的?都放弃竞赛了,到现在都还没进展,你做事情不是一向很有效率的嘛。”“不知道。”时景的声线冷下来,难得带了点烦躁,“我也觉得我现在优柔寡断,不像我自己。高考完再说吧,这个关口,我不想她留遗憾。”陆游岐:“你怎么也跟电影里学爱是克制那套,要我,我管它那么多,年轻就该谈恋爱。”“为了一己私欲毁掉她,改变她的人生。我办不到,等你真正喜欢一个人,你会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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