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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魏后去了之后,宝殊变得更加多疑而暴戾,且不说众宫嫔妃乃至于新后庞氏都没有机会亲近他身边,即使真有机会亲近也是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掉了脑袋。
“宝殊。”
法渡轻声唤道,原本是怕吓了宝殊,然而软榻之上却忽然坐起一个人来,手忙脚乱的和衣下榻,直跪到法渡面前:“国师!”
法渡定睛一看,那正是在宝殊面前鞍前马后效力的新任内廷总管杜寇。
宝殊这才慢悠悠的爬起来,眉眼之间带着惺忪的睡意,仿佛一个天真无辜的孩童:“易勋,你怎么来了?”
法渡微微皱眉,他明白这两人亲密到同榻而眠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也无意去干涉宝殊的生活,只是此时杜寇也学以前阿煦的模样穿僧袍,便引起了一种习惯性的反感。
杜寇也察觉到法渡在看他,就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直缩着身子,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微微发颤。
法渡才一伸手,杜寇倒头便拜:“臣知错了!国师饶命,国师饶命啊!”
“起来吧。”法渡有些好笑,“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杀你?”
“行了,哪怕是捉奸在床,那也该是向庞后请罪,怎么反倒求国师呢?”宝殊半真半假的开玩笑,明着是说给杜寇听,实际上却是在提点着法渡。
法渡微微一笑,便假装没听懂:“你出去吧,我有事要与陛下商议。”
杜寇冲着他连续磕了三个响头,提着鞋子便退了出去。他这一走,屋子里便再次寂静下来,只剩下了两个人的呼吸声。
“你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半夜过来必定是有什么紧要事。”宝殊把龙袍披在肩头,“今天天冷,你过来些说吧。”
法渡合十朝他行礼:“此事万分紧要,我还有诸多事宜要处理,不便在此久留。”
宝殊听他这么说,自然是想和自己保持距离,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笑眯眯的回答:“这才把白蛇压入镇妖塔,难道今天便觉得后悔舍不得了?”
法渡微微摇头:“我是来带你走的。”
“带我走?”宝殊的声音微微一颤,瞪着一双惊愕的眼睛,“去哪儿?”
法渡沉着嗓子,好像在叙述一个与自己完全无关的故事:“明日傍晚萧梁便会易主,你若不走,便注定会成为这场战乱的牺牲品。”
宝殊从床榻上直扑下来:“朕的江山要亡了?是谁要害朕?谁!朕现在就去杀了他!不,九族连诛!”
法渡伸出手掌揉了揉他的头:“你自己。”
“你这是在讽刺我吗!”宝殊眼里爆发出一阵愤恨的凶光,然而那道光却在落到法渡身上的时候忽然变得温柔起来,摇摇晃晃的退了一步:“易勋,如果朕真的丢了江山……我真的一无所有了,你还会陪着我吗?”
法渡心里知道真相有多残酷,更不愿意轻易许下承诺,于是便沉默不语。
宝殊急切的拽住他的袖子,不住的追问:“你会永远留在我身边吗?”
“王朝即将更迭,你的江山都快没了,何必还要强求一具本无意义的皮囊。”法渡答道,“你还是尽早开始收拾整理,妥善安置好子女家眷,切勿走漏风声。”
宝殊摇摇头:“我要你给我一个承诺,否则我宁可在这里等着别人来取我的脑袋。”
“宝殊……”
“你还不明白吗?我本不想要这个天下,有它没它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我不能没有你……”宝殊哑着嗓子喊,“只要有你在身边,我不怕什么落魄流离,不惧什么国破家亡,就是阴曹地府我都敢跟你去……我只求你留下,在你永恒的生命里匀出那么几十年来陪着我……不,哪怕是几年,几个月,几天都是好的!”
法渡终于点头:“好。”
宝殊满心欢喜,仿佛时光全都倒回了彼此邂逅的岁月。
那时候的他受尽欺辱一无所有,却唯独拥有着法渡所有的关怀和温柔。
“此次行事务必要小心,轻装简行即可,金银细软都不要带了。家眷子女也需悉数安排好,一旦江山易主,新主绝容不下他们。待到明天宫变之时,我会提前来接你。”
法渡说一句,宝殊就乖乖的点一次头,等到法渡说完,才欢喜的回答:“好,我就在这里等你。你若不来,我哪儿都不去。”
法渡离开宫里回到化生寺天已然快亮了,眼看着离那剧变的时刻已经不到十二个小时,帝京的清晨却如同往常一般静谧祥和,仿佛一切都从容不迫,一切都将随着时光的河流永恒。
忽然听到斜上方传来一阵笑声:“师父,这大半夜不见,你是去了哪儿?”
法渡连头都没抬便猜到了来人的身份,淡淡应道:“我已经不是你师父了,这里也并不欢迎你。”
“师父,好歹你我相伴数年之久,哪怕亲情不再也还有人情,怎么对我如此生分?”兰若从屋顶上轻飘飘的落下来,伸手拽了法渡,飞快的仰头凑了上来。
法渡没有躲闪:“你还记得上次是怎么受伤的吗?”
“兰若自然记得。”兰若笑眯眯的答道,“不过如今这大梁的国运及那白蛇的命运都着落在我身上,你要是觉得这些都不重要,大可以再把我推开。”
感觉到法渡并没有明显的抗拒,兰若立刻吻了上去。法渡并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冷漠的承受,然而仅仅是如此,兰若依然觉得欣喜万分。
“现在还来得及,你跟我走吧……我们一起走,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她不知道自己从何时开始渴望这一刻,只记得在自己最青涩懵懂的年代,这个人是如何把她从战乱的废墟中救出来,又是如何扶着她的手教她认字学棋,如何静静的守着她成长,成为她最坚实的城墙。甚至如今想来,偶尔严厉的教导和平日里淡得如水般的相处都变成了一场岁月的惊鸿,每每想来,他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成了最可望不可即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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