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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叫张疏,瞧他修长洁白的十根手指头,一看就是城里有钱人家出来的。朝铃让他推磨,不一会儿就见他满头大汗,这男人有几分犟脾气,明明快干不动了,偏还硬撑着,不肯退下来。朝铃一边偷笑,一边招呼他下来吃饭。
他们一块儿杀猪,一块儿拉着猪肉去镇上卖。有张疏这个俊俏的门脸儿,朝铃的猪肉卖得特别快。张疏练得一手好剑,下雪天,朝铃搬着小木凳坐在屋檐底下,捧着下巴看他练剑。剑光过处,雪溅如玉。真好,朝铃喜滋滋地想,虽然这个男人不会拉磨,不会做饭,不会杀猪,基本等于一个花瓶,但谁让他长得好看呢?
“姑娘在看什么?”张疏问她。
“在看……”朝铃掩饰似的轻咳两声,“看雪!”
张疏抬起手接柳絮似的飘雪,“有这么好看么?竟让姑娘看得如此入迷。”
“好看啊。”朝铃说。
雪檐下的少女脸蛋红扑扑的,目光流转间恍若潺潺春波,端的是娇俏可人。雪絮落在她漆黑的发间,越发显得她唇红齿白。张疏笑了,雪这样大这样冷,他望着她的眸光却无比温暖。
“雪好看,却不如雪中人好看。”
朝铃以为这厮的“雪中人”说的是他自己,翻了个白眼,道:“知道你长得俊,但你也不用这么自夸吧!”
张疏愣了会儿,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朝铃疑惑了。
“没什么,”张疏走过来,拂去她发丝上的雪花,“只是觉得今日的雪,美过以前所有的雪。”
朝铃望着近在咫尺的他,脸颊不自觉泛起红晕。这是怎么了?明明他说的话儿没什么奇怪的,可到了朝铃耳边,好像变了种滋味儿似的。朝铃读的书少,说不清楚哪里不对,只觉得心里头有一只小鹿,砰砰乱撞,要撞出她的胸口,跃进他的手心。
他们日出去镇上赶集,日落了就回家。朝铃走累了,他便背她。朝铃会偷偷看后面的脚印,延伸出去那么长一条,就像他们俩的日子,好像永远没有尽头。朝铃打小没娘,爹是个赌鬼到处欠债,为了躲债远走他乡,留下孤苦无依的小朝铃。她习惯了独个儿的日子,也习惯了年复一年的冬日严寒。现在有人来陪她了,她忽然觉得,往后的冬天都有了指望。她默默地想,她要努力杀猪,明年再建一间大屋子,当他们的新房。
再后来,开春了,张疏说他要回家禀明父母,骑着高头大马,带来八抬大轿,迎娶朝铃。
朝铃发誓,她绝对没有立刻答应。她这般矜持懂礼貌的女孩子,应该好好思量才做回复。于是她认真地思索了三个呼吸的工夫,喜滋滋地答应了张疏。张疏笑着弹她脑门,背着包袱,离开八条乡。
朝铃日也盼夜也盼,掰着手指头数日子。从春天盼到秋天,朝铃终于坐不住了,心想张疏是不是路上又遇见劫匪了,或者哪家的女山匪看他长得好看,就把他劫上山当压寨夫君了?越想心里头越担忧,朝铃款款包袱,揣了一把对付女土匪的菜刀,去了张疏说的雪见城。
朝铃从来没来过这么大的城池,她走到过最远的地方,是八条乡北十里的荻花镇。这座城大得没边儿,站在山坡上看望不到头。城的最中心是雪见氏神的神祠,据说供奉着庇佑张家数千年的古老神明。朝铃一路走,一路遇见许多来来往往的商贩,还有好多猫儿。不知为何,街上的猫更不怕人,见了人从来不躲,蹲在人家屋檐底下舔毛,睥睨着朝铃的眼神很是慵懒威严。
她看见猫就挪不动道儿,蹲在街边摸了好几只猫,掰自己的干粮喂它们。它们翘着尾巴,用毛绒绒的身体蹭朝铃的裤脚。朝铃摸够了,心满意足地站起身,继续去找张家。还没见到张疏,先看见张家挂着红绸的大门。
门前围满了道喜的客人,还有凑热闹的路人。朝铃长得矮,努力踮起脚往前凑。身边有路人说。“哎呀,终于喜结良缘了!张家大公子和白家大小姐真是天作之合啊。听说大公子去年贩货遇见匪徒,差点儿没命。张白两家早有婚约,白小姐日日以泪洗面。今年年初,人终于回来了,总算没有辜负这桩好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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