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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士白见她站在原地看着孟础润远去的背影发呆,体贴地道:“孟小娘子,你若是觉着不方便,那不如改天再来。”孟允棠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道:“不用了,马上都到东市了,我们去吧。”柳士白颔首。两人继续往东市南门走去。柳士白似是不善言辞,刚才孟础润一直喳喳喳地勾着他说话,孟允棠还没觉出什么来,如今孟础润一走,两人之间顿时就冷了场。孟允棠是个黏人性子,很不习惯这样两人走在一处却无话可说的气氛,正搜肠刮肚地想着能与他聊些什么,柳士白忽问道:“不知孟小娘子想买一匹什么样的马?”孟允棠道:“我阿娘叫我不要买太健壮、跑得太快的马,怕不安全。”柳士白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委婉道:“看来我今日的任务不重。”孟允棠忍不住一笑。其实她对柳士白观感还不错,那次他被竹简砸了头,却节完整章节』()”绕过那坨马粪后,她想起了贺临锋,若方才身边人换成是他,怕是又要蛮横地将她一把拽过去,恶声恶气地说“好好走路”了吧?不论是找夫婿还是交朋友,还是和脾气好的在一起才舒服。比起被惊吓被呵斥,她宁愿去踩一脚马粪好吗?反正现在她和贺临锋也算是义兄义妹了,不必担心再有其它的牵扯,只是不知道他那样的臭脾气,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受得了和他结为夫妻,成天生活在一起呢?也有种可能,那就是他遇见他真正喜欢的女子,就不会这么凶了。若是这样的话……她忍不住看了身旁的柳士白一眼,心想看着性格如此温和的人,是不是也会有脾气不好的一面呢?一行来到马行入口,恰对面一位五十多岁身穿藏青色圆领袍的老者也带着家仆赶到了马行入口。老者下马带着家仆往马行里走,经过柳士白与孟允棠面前时,柳士白停下来向他行了个叉手礼,口称“童相公”。老者冲他点一点头,就到马行里头去了。孟允棠问柳士白:“认识啊?”柳士白点头,道:“他是尚书省左仆射,入了政事堂的。”孟允棠瞠目,那不就是宰相?怪不得柳士白叫他“童相公”。这柳士白倒不是个阿谀奉承之辈,看到宰相来逛马行,也没丢下她跟上去奉承,而且刚才跟这个童宰相行礼的模样也是不卑不亢的。“我们也进去吧。”柳士白对出神的孟允棠道。孟允棠点点头,一边跟着他往马行里走一边好奇地问:“宰相也需要亲自到马行来买马吗?如果他好马,应该会有人送他好马吧?”柳士白道:“童相公一向以清廉著称,便是有人送马,也是不能要的。东市偶尔会有一些家道中落的人在此寄卖好马,许是童相公遇上了一匹,这才亲自来了。”孟允棠恍然:“哦,原来如此。”童廉进了马行没一会儿,马行的管事便点头哈腰地迎了出来。童廉忍着怒气问:“马呢?”管事道:“马被那位贵客的随从牵走了。”“我付了定钱与你的!你怎可一马两卖!”童廉高声喝问。管事苦着脸道:“童相公容禀,若是小人能拒绝,小人又岂有这个胆子得罪相公呢?实在是……唉,那位贵客正在里头签买卖契约呢,要不相公你亲自去与他谈谈?”童廉道:“带路!”管事的将他带到马行中专门用来签契约交钱的屋舍前。童廉看到自己看中的那匹骨棱神骏肌肉精瘦的棕红大宛马被鹿闻笙牵着就在屋舍外的空地上,气得抓心挠肝,上前就推开了半掩的房门。房里
(),身穿挼蓝色翻领胡服的年轻男子抬起脸来,精致深邃的眉目间扬起雪地月光般的笑意,道:“童相公来了。”童廉原本要冲口而出的话在喉头打了个转,问道:“贺大将军,缘何半途劫道夺人所好?”贺砺挥挥手,房里伺候的人就都退了出去。“童相公,请坐。”他向着坐床对面让童廉。童廉负起双手侧过脸去,下颌微抬。贺砺伸手拿起案上的茶壶,给对面的空杯斟上茶水,道:“童相公不敢与我同床而坐,是怕人瞧见了去告诉秦相公你与我私会么?我听闻政事堂几位宰相,秦相公不到你们都不敢开饭,是真的吗?”童廉瞧着窗外,冷声道:“贺大将军既已投靠北司,也就犯不着用这般幼稚拙劣的手段挑拨南衙离间了吧?”“原来我不肯接受秦相公的示好,便是投靠北司?鱼俊义在朝上为我说两句话,便是证据确凿了?童相公,你是个才子,二十三岁科考及第,宦海沉浮三十二年,见事还如此短视肤浅,实在令人惊讶。”“你不必顾左右而言它。”童廉看了合上的房门一眼,道:“我与你不熟,也没到可以关起门来说话的地步,告辞。”他转身想走,贺砺曼声道:“童相公不要这匹马,可以。但令夫人,还收着我两百万钱。”童廉愣了愣,倏然回身。贺砺放下茶杯,长指交握,抬起眼看着童廉道:“童相公不必怨责令夫人,她为了帮你筹钱买马,不惜借娘家弟妹之手去典当首饰。堂堂宰相的夫人啊,何其令人动容。她不知那钱是我出的,借钱给她之人只说是敬仰童相公的官品,并一再保证不会因此事到府上去求你办事,她才收的。”童廉微微捏紧了拳头,眉头紧皱,眼睑低垂,面上表情一时也说不清是愧疚更多,还是窘迫更多。在原地僵立了片刻,他走到坐床旁,在贺砺对面坐下,看着他问:“你究竟意欲何为?”贺砺垂着长睫,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缓缓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童廉蹙眉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贺砺抬眸,道:“童相公此刻心中定然在想:如此宏伟大愿,就凭你这个甫回长安便惹是生非仗势欺人的武夫?”童廉被他说中心思,也没否认。“我自是不成的,但我希望朝廷的中流砥柱,是有此志向之人。我知道童相公口中虽然说着南衙北司,也身在其中,但对于分夺皇权彼此倾轧之事并不热衷。你是太子之师,许是觉着,只要教好了太子,你的志向,终有一天是能通过太子来实现的。但你就没想过,若太子以后不再是太子了?”贺砺盯着童廉。童廉瞳孔放大面露惊色,失声道:“你……”贺砺不在意地一笑,道:“我知道,你们文人含蓄,习惯看破不说破,谓之心照不宣。但我是个武夫,喜欢直来直往。如今皇后病重,瞧着,也不剩几日了。若皇后薨逝,秦贵妃再生下皇子,童相公以为,太子之位,还稳当吗?就算眼下稳当,将来稳当吗?”童廉垂下眼睑,面露忧愁之色。“我与秦家有灭族之仇,在太子一事上,我与相公的立场绝对一致,这一点,童相公是否认同?”贺砺问。童廉看着他,问:“你到底想说什么?”贺砺道:“太子左右监门率府,掌东宫诸门禁军及物品,人员出入,干系何其重大。将来若有万一,秦衍只需抛出一个晏阅,便能成其大事。虽然现如今秦贵妃还未生下皇子,但也不妨碍我们防患于未然吧。”童廉沉默片刻,稍稍向他那边凑过头去。贺砺与他低语一番。童廉坐正身子,思虑良久,一言不发。贺砺从怀中拿出一枚麒麟图案白色穗子的碧玉玉坠,对童廉道:“若童相公同意,再见这枚玉佩之日,便是计划施行之时。”童廉凝眉看着他,道:“此计是否过于儿戏了?”“此计只为让晏阅丢官罢职,儿戏才能让人相信是他渎职之过,若是缜密,那便是谋害东宫,要严查的。”贺砺道。“太子知道此事?”童廉问。“太子不必知道此事。”贺砺道。童廉沉默一阵,下床出门。贺砺起身相送,道:“令夫人借去的那两百万钱,就不必还了。这匹马,本就是太子托我为童相公的五十五岁生辰准备的寿礼。太子送马,我就送童相公草料吧。”童廉明白,这般大事,要合作,自己总得有点把柄在他手上才能让人安心,于是便没吭声。贺砺目送他离开后,叫鹿闻笙牵上马,正想走,秦思莞带着两个丫鬟从不远处的马厩拐角朝他走了过来,显然是一早在那儿等着的。贺砺只作未见,与她擦肩而过。“贺砺!我有话与你说。”秦思莞回身,看着他高挺的背影道。贺砺理都不理,径直离开。秦思莞追上去一把扯住他的袖子。贺砺停住,侧身,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扯住的袖子,再看看她,语调冰冷:“松开。”“我不松又如何?”秦思莞自幼被捧惯了,性格娇蛮,难得遇着个敢跟她唱反调的,便起了较劲的意思。贺砺叫她松手,她偏攥得更紧。贺砺见状,猛的一挥手。秦思莞攥得太紧,被他这般一扯,整个人跟着踉跄过去,嫩嫩的指尖火辣辣的疼,当即攥不住,手一松人就跌了出去,摔倒在地。“娘子!”随行的丫鬟见她跌倒,大惊,忙上前搀扶。贺砺嫌恶地掸了两下袖子,瞟都不瞟她一眼,转身就走。秦思莞受此奇耻大辱,气得脸庞涨红双眸含泪,在丫鬟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冲着贺砺离开的背影喊道:“贺砺,你等着,总有一天你会求着我与你说话!”贺砺沿着马厩中间的道往马行外走,忽然从右边的马厩里出来一男一女。他目光扫过,脚步一停。孟允棠一抬头,看到前面停着的活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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