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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月光从那巴掌大小的高窗里落下来,照得那地上惨白一片,温祥卿想著明日里的事,心便沈到了底。
按院大人既然污那陈敬为贼,那从他衙门里搜出了碧玉箫,自然是要定他个昧下物证之罪了。
他若吃痛不过,认了罪,这班人为了掩人口实,他也是必死无疑,若是他死不认罪,只怕身後还要背负这污名。
温祥卿想到了这里,突然很想放声大笑,既然这世上有鬼神,怎麽还有这样大恶之人在?怎麽还有这样颠倒是非黑白的事在?
温祥卿笑罢,却又忍不住痛哭流涕,可心里的悲愤怨恨,毕竟无法对人诉说。
64
後半夜的时候,温祥卿才蒙胧的有了些睡意,却听到有人小声的叫他。温祥卿睁开眼仔细一看,却是张平。
温祥卿呆呆的望著他,不明白这人半夜来牢里做什麽,张平却低下头去,从怀里摸索著什麽,温祥卿心里一惊,吓出了一身冷汗,竟然想著,这人莫不是要取他的性命?
张平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晓得碧玉箫是老爷的宝贝,我也晓得老爷是冤枉的,可……’
温祥卿心中涌起一股怨气,却只是说,‘这也没什麽,换了我,我也只说没瞧见。’
张平唉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了把钥匙,颤抖著去开了他的牢门,然後才说,‘老爷,便是个畏罪潜逃,也好过在这牢里吃苦受罪,被他们打个半死,您还是趁夜逃了去罢。’
温祥卿惊疑不定的看著他,却并不动弹。
张平见他不动,心焦了起来,小声的催促他道,‘老爷,难道你还指望著按院大人会放你出去麽?陈敬都被他打死了,您若是不逃,只怕也难逃一死啊!’
温祥卿惊得说不出话来,张平以为他不信,连忙又说,‘陈敬被打得厉害了,刚入夜就断气了,他们拿著破席子卷了卷,扔到乱坟岗去了。’
温祥卿浑身发抖,哆嗦著站了起来,出了牢门,扯著张平的胳膊才勉强走了两步,脑袋里却嗡嗡作响,竟然险些摔倒在地。
这一下反倒清明了许多,温祥卿甩开了张平,说,‘不行,我出得了牢门,也出不了县衙。’
张平说,‘老爷先在小的的床下躲一夜,等明早再见机出城。’
温祥卿仔细的想了一想,他还不曾上堂,仍旧关在外监,若要逃出,倒也不难,这才点点头,吩咐张平道,‘你仍旧把牢门锁好。’
张平面有难色,温祥卿说,‘怕什麽,到了明日,他们若议论起来,只怕也当作是鬼怪所为。’
张平依照他的吩咐把牢门锁好,才扶著他逃了出去。温祥卿看外面无人看守,心里奇怪,张平便说,‘他们向来如此的,都去歇下了,若是无事,不到天明是不起来的。’
温祥卿心里又愕然又好笑,他平日里管得不严,没想到竟然留了一条生路给自己。
天还未明的时候,温祥卿提著张平替他收拾好的包袱,换了衙役的衣裳,竟然就混出了衙门,出城去了。
温祥卿趁著月色,在那乱坟岗里寻了一阵儿,果然瞧见陈敬的尸首,草席子只遮得他的头脸,一双脚露出来,鞋子也不知掉在了哪里,温祥卿看他双足污脏,心里一片恻然,从腰间解下系著坠子的红绳,紧紧的缠在他手腕上,口里说道,‘等我脱了险,便找人回来将你尸骨葬下。’
温祥卿说完,仍旧小心的用那草席将他盖好,正要走,竟然觉著草席动了一动,温祥卿心里一颤,紧紧的盯著那张草席。
他等了一阵儿,不见什麽动静,松了口气,刚要抬脚,就瞧见那张草席又动了一下。
温祥卿吓了一跳,站著瞧了瞧,壮起胆子,走过去揭开了那张草席。
陈敬眼皮微微的动著,好像气息微弱的样子。温祥卿大喜过望,慌忙的将他搂了起来,帮他顺著胸口,一面唤他,‘陈敬,陈敬!’
陈敬长长的舒了口气,竟然睁开了眼瞧著他,温祥卿又惊又喜,连忙解下外衣,将他裹好抱起,然後才说,‘陈敬,你好大的造化,竟然没死!你先忍忍,我这就带你去瞧大夫。’
陈敬目不转睛的看著他,温祥卿心里一颤,他从前不曾近看过这人,只觉著是个迂腐不化的书呆。
可怀里抱著的这人,明明脸上都是污脏,可望著他的眼神却很有些动人心魄,倒好像是在哪里见过的,看得他心里砰砰直跳,险些儿跌了一跤。
71
温祥卿抱著他一路上走走停停,直到日落,才寻见了个歇脚的地方。这地方到底偏僻些,温祥卿便安心了许多,可是等他安顿好了,说要去请大夫的时候,却被陈敬扯住了衣袖。
温祥卿奇道,‘怎麽?你不是被按院大人打了一顿麽,难道还不要看大夫?再不济,也要好好的包扎一番才成,不是麽?’
陈敬微微的摇头,说,‘其实也是我不经打,没几下就背过气去了,倒也没受什麽罪。实在不必大人费心。’
温祥卿好笑起来,以为他还是在意那些流言,便说,‘你放心,你也别当是我救了你一命,我也只把你当兄弟看待,我还不是那麽下作的人。’
陈敬怔了一下,慢慢的松开了手,可眼底复杂的神色,却著实让人看不懂。
温祥卿哪里知道他心里想些什麽,却也并不在意,自己去请了人回来。这村里也没什麽像样的大夫,但到了今日,哪里还容得他挑三拣四。
老人先说要把脉,陈敬用力的缩著手,不肯拿出来,温祥卿便有了些火,心想,这人的呆气又冒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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