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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执箸的手登时微微一滞。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元焘,见他又在玉盘里拣别的菜夹给自己,云溪心底里登时柔软无比,望着元焘的眼神愈加温柔。由于不想惊动元焘,云溪右手仍持着银箸,左手却悄悄用力捂住痛的地方,兀自咬咬紧牙关,勉强装出一副没什么事的模样。却说元焘把两块卖相极佳的糖醋排骨放在云溪碗中,见她虽然举着银箸,筷子尖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登时起疑,连忙朝云溪脸上瞧去,却立即发现她脸色惨白,鼻尖和额前都冒出一层密密的细汗,樱唇泛起一层血色,几乎快要被咬破了。“御医!”“快传御医!”元焘一把扶住云溪,把她抱在怀里,心疼道:“云儿,你哪里痛?你这是怎么了?”不孕云溪痛得根本没有力气回答。元焘迟疑了一下,伸出一只大手,缓缓覆在云溪左腹,轻轻帮她按揉。云溪只觉得一股如暖炉般热温的暖流源源自元焘掌心传出,隔着薄薄衣衫传递过来,刹那的功夫,似乎将身体里隐藏的寒意驱除了不少,左腹不再像方才那样痛得钻心。她缓缓睁开眼,一眼看见元焘珀色眼眸里盛着满满的担忧,微微动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朝他愧疚解释道:“抱歉!我本想先用过膳,再请太医瞧瞧的,可实在是……”实在是忍耐不住了。元焘轻抚云溪秀发,宠溺的眼睛里尽是怜惜。凌翠从未见过云溪这般模样,脸都吓白了。反倒是前些日子刚刚被安排进凤栖宫伺候茶水的蕙兰反应极快,倒了杯热茶递给凌翠:“娘娘好像惧冷,喝杯热茶暖暖肚子,或许能舒服些。”凌翠诧异地看了一眼蕙兰,终于觉得这个被强塞到云溪身边、刻意接近新帝的官宦人家的女儿,好像也并不是那么惹人厌。她接过茶碗递给元焘,元焘亲自喂云溪喝了几口。谁知云溪一杯茶还未喝尽,突然一阵猛烈咳嗽,竟将已吞入肚中的茶吐出了大半,同时左腹又剧烈疼痛起来。蕙兰目光扫过被茶水洇湿的深黑色地面,眸光微闪,神情稍稍波动。她不动声色地捡起刚刚被一不小心摔在地上碎成两半的茶碗,垂眸道:“奴婢再去换杯热的来!”这时,被紧急诏令入宫的太医们请命进来,匆匆给云溪施针止痛,然后探了半天脉,疑惑道:“娘娘体质本就阴寒,可是又服用了什么阴寒的药物?”蕙兰端着新换的茶走到门边,听见太医的话,稍稍愣怔一下,低头看了看手中茶盏,又把茶端了回去。凌翠仔细回想了一阵子,蹙眉道:“这些日子娘娘饮食规律的很,即便是日常服药,也都是孙太医亲自拟的方子让药房煎出来的。”孙太医捋着胡须,目光无意中扫过满桌的菜,眉头皱起,问元焘道:“臣斗胆请问一下皇上,这桌上的菜,可都是娘娘平素爱吃的?”元焘听出了些不一样,沉吟道:“都是些她最爱吃的。”“这就难怪了!”孙太医指了指桌上的菜,“藜蒿,又名‘水蒿’,虽能补中益气,然则其性凉也,不宜多食。还有莲藕、荸荠、莼菜、桑葚、瓜果,虽然吃着爽口,但也都是凉寒之物,于体质阴寒之人而言,虽不是□□却胜似□□。”元焘两条好看的眉几乎要快要拧到了一起:“孙卿是说……”“娘娘要想好得快些,这些个凉寒的菜,尽可能少碰些。”孙太医看向元焘,眸光微眨,“难怪臣每每为娘娘诊脉时,明明是对症下药,可过了几天再诊,脉象又变得不一样了。”元焘耳朵微微动了一下,他看了看在旁待命的十多个太医,眸色微沉,把疑问暂时吞进肚中,沉脸冷喝道:“马上去查这几道菜是哪个厨子做的!”-云溪施过针后躺在床上假寐,待元焘走后,立即睁开眼睛,紧张地问凌翠道:“我是不是没办法怀上孩子了?”凌翠一怔:“太医又没说公主不能怀。您这才和皇上同房了几次?眼下一时半会儿的怀不上,也不奇怪!”云溪却抓着她的袖子,声音有些哽咽道:“我就是知道,我,我这辈子可能再也怀不上孩子了!”屋外传来踏破树叶的声音,凌翠大骇,赶紧走到门口左右看了看,见外面没有人,一只猫冲她喵喵叫了几声,见没有吃食,垫着脚怏怏地走了,连忙把门紧紧关住,压低声音道:“公主莫不是疼糊涂了,哪来儿的这些胡话?”云溪咬唇说道:“还记得那次姐姐忽然红着眼睛去行宫探望父皇和母后吗?”“那时我一时好奇躲在窗户下面偷听,原来梁贼即位后,唯恐姐姐诞下男丁——虽然那是他嫡亲的孙儿,但他却顾忌姐姐前楚皇嗣的身份,唯恐那孩子将来长大后听信姐姐的挑唆颠覆南梁复辟前楚,便命人一连灌她喝下三碗用寒水石并着石膏和大黄、金银花煮开的阴寒之水,伤了身体的根本,以后再也不能怀有子嗣。”说着,她抬头看向凌翠,微湿的眼眶中一颗晶莹的泪几乎就要滚落:“如今,我也和姐姐一样,被那些阴寒之物所伤……”凌翠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桩事,不禁焦头烂额,只好安慰云溪道:“公主自个儿刚也说了,大公主是被寒凉的药物所伤。可您只是吃的有些不搭而已,况且太医都没有说什么,您就不要再杞人忧天了!”说着,话音突然一转道:“只要皇上夜夜宿在凤栖宫,子嗣便是迟早的事,公主切莫相信那些谗言。以奴婢的观察,就算西狄当真再派个公主过来和亲,皇上也定然是不会要的!”晴天霹雳的,仿佛有什么落下,正正劈中云溪。她惊愕道:“你刚刚说什么?西狄派公主来和亲?同谁和亲?乐平王、庄王,还是宣王?”隐隐的,云溪总觉得西狄真正想和亲的,是如今贵为北邺新皇的元焘。凌翠这才惊觉自己一时不慎说错了话,心知云溪心思向来细腻,自己若是说谎定然瞒不过她,于是狠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跪下道:“半月前宫中开始传闻,说淑太妃和乐平王失势,狄皇不满,业已派使臣前来游说,道是不日将送名公主来和亲。”她抬头悄悄看了一眼云溪煞白的脸色,声音越说越低:“奴婢本来不想隐瞒,可见皇上一日三四次的来瞧公主,眼睛里宠溺的简直羡煞旁人,所以才……”然而云溪却像是没听见似的,满脑子都是这些日子元焘对她说过的话。卖力……肚子……有没有……采薇……孩子!对,孩子,就是孩子!元焘这些日子之所以一反常态地夜夜要不够她,甚是有时候白天也要关上门亲热一阵子,他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她给他生个孩子,难不成,竟因为朝廷里竟已经有了这样的风声——要么迎娶西狄公主稳定国势,要么让她受孕诞下皇子后就册封为后?一时间,云溪轻抚自己小腹,心如刀割!昏君调理了一段时日,云溪身体终于恢复了些,连带着先前小腹隐隐作痛的感觉也消失殆尽。反倒是元焘亲自审讯那些厨子,真的被他查出一些端倪。比如,始作俑者是先前云溪自南梁带来的陪嫁……这日下午,云溪感觉精神较前些日子好了不少,便带着凌翠和褚侍卫来到一间阴暗潮湿的刑房,命人唤醒了刑架上奄奄一息的厨娘郑巧儿。一想到正是此人害得自己很可能无法受孕,云溪不禁气从中来,攥紧手指,强忍着心中怒意问她:“自来到北邺,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屡屡暗害于我?”郑巧儿浑身是血狼狈极了,她昏昏沉沉地抬起眼,隔着散乱在眼前的头发,看清了是云溪,当即“呸”的啐了一口,骂道:“昏君之女,人人得而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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