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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姚欢默默地品评完姨母的态度转变,其实也并无太多好为人师的得意。自己一个穿越者,囫囵吞枣地知晓一些名家的大概人生走向,又如何呢?方才还不是差点丢了小命?更教她从当初知道曾缇起、到今日听说曾纬止,感到懵懵然的是,这两位在历史上的轨迹,她一个半吊子历史爱好者,不晓得呀!曾布这俩儿子干啥了?大概没干啥吧,不然怎地史书不记?好像就只有一个三子曾纡有点儿记载,他在哪儿?外放做官了?屋内诸人吃了一碗茶的工夫,魏夫人的婢女回来了,捧上两页地契似的浅黄纸笺,毕恭毕敬道:“李校书已由大郎陪着在观看枢相的拓片,这是签好的契书。”曾纬的嫡妻王氏闻言,忙站起来,侯在婆母身边。魏夫人将纸笺给她也瞧了瞧,语气仍带着浅浅一丝儿责备之意道:“今日若不是你这个东院尚书未管好自己的院子,吾家怎会在沈姨母和李校书面前都失了大礼,此刻宾主原该在花厅中欢饮。”曾夫人王氏喏喏应了,一旁早有她房里眼色机灵的婢子,向沈馥之递上水调朱砂的瓷盒。沈馥之明白,这本是认义女的仪式上该由李格非主持签署的契书。熟料今日曾府出了大风波,眼下外甥女带了伤,仪式自然免了,但李格非还是签了见证人该签的字。她不好多摆架子,伸出食指,蘸了朱砂,在魏夫人交予的纸笺上“曾缇”指印的旁边,摁了自己的指印。魏夫人双眼一眯,慈声婉气道:“真好,老身多了一个这般可意的孙女儿。”彼此说叨间,已到了未时中,沈馥之与姚欢向魏夫人告辞。宾主到了大门口,却见除了曾家的马车外,四郎曾纬亦骑了一匹雪青马,等在车旁。“纬哥儿是个稳重的孩子,他送你们安妥到家,老身才放心。”魏夫人笑盈盈道,一双眼睛看着自己那端坐于高头骏马上的小儿子,眸子里写满老母亲特有的骄傲。姚欢其实早就想开弹幕了。虽然宋代的人们唤家中男孩时,都会加个“哥儿”但在她这个来自2020年的穿越者听来,曾纬被这么称呼,实在让她一秒出戏。纬哥儿,字“辉瑞”吗?不过面前的翩翩佳公子,又令她自责脑洞太大。作孽作孽,自己这个现代女汉子,太污了。曾纬毕竟刚刚救过她的命。而此刻抬眼望他,晴日骄阳里,他的五官越发棱角分明、清朗俊秀,即使穿着那身士所穿的襕衫常服,因了出众的面容与潇洒的身姿,竟如从云端翩然而下的画中仙郎一般。“欢儿,谢过曾家幺叔。”姨母沈馥之提醒外甥女见礼。听闻此言,姚欢才意识到,自己与谪仙公子,差了一辈。魏夫人见车马渐渐走远,方侧过身来,盯着儿媳王氏。王氏的目光与魏夫人的凌厉眼神稍一碰触,即刻落到地上。她也几十岁的人了,却是动也不敢动地僵立着,全然一副听候婆母发落的样子。良久,魏夫人才开口:“你们新买给我院里的那婢子,粗手粗脚的,也不通墨,我本就使不惯。今日她又出了这么大的岔子,赶紧发卖出去吧,我曾府留她不得。”王氏慌慌地点头应承。魏夫人又道:“从前,我是看你可怜,纵着你做些手脚,只当没看见。也是为我自己的名声,免得传出去,说我因为儿子的妾氏生了男丁,便苛待嫡室。可事到如今,我得提醒你睁大双眼看看,是你可怜,还是芸娘她娘儿俩可怜?”王氏瘪着嘴,眼中竟氤氲了一层泪水。魏夫人冷笑道:“怎么,还觉得自己委屈?真以为我年老昏聩,识不得你与那荣嫲嫲总使些苦肉计障眼法之类的把戏?恪儿好男风,又全然已无曾家子弟的精气神,我心底早就只当没这个孙儿,否则,玉芝,你莫忘了,那孩子不是你的骨肉,却是和我有血脉相连的!”王氏倏地一惊,抬起泪眼,可怜巴巴道:“什么都瞒不过母亲,那倘若今日真出了人命,母亲可会替玉芝转圜?”魏夫人柳眉一蹙,讥讽之意更甚:“你果然是聪明面孔笨肚肠,难怪大郎一腔子热气儿都扑在芸娘那里。”又扶着婢子的手道:“今日替你们这些不孝子孙救场,我倦得很,枢相下朝回来,我还得想想,怎生与他说起恪儿的逆行,莫气得他真让大郎将恪儿娘俩撵出府去。你仔细掂量掂量,若真走到那一步,大郎会给你好日子过?”魏夫人言罢,重重叹了口气,转身走了。王氏大半天来都在品尝扮猪吃虎的快意,此刻却觉得这快活劲儿不过如天上流云、案上琉璃,说散就散,说碎就碎,当真更叫人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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