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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植抱紧了木盆,就像抱紧了同病相怜的自己。
不过他也心知,得亏有厉长瑛,否则就算这些乞丐饿得皮包骨,对上他也绝对是不费吹灰之力。
挨打的是别人,翁植得到了厉长瑛对他的保护,心态转变,又没其他不长眼的人犯上来,便说起了魏家的事——
“魏公出身江都书香门第之家,少年求学时便名动江南,未及弱冠便高中状元,为官多年,无论是在地方还是都城,皆百姓称颂,百官信服,与先帝君臣相得,当今陛下为太子时,魏公曾兼任太子少师,行教导之职。”
“魏公有两子两女,长子魏择早逝。”
“次子魏振,有一嫡子,名为魏堇,魏振外放后,其子留在京中由魏公亲自教养,我进京赶考那年,满城皆言堇小郎三岁开蒙,但凡教授,只一遍便可熟背,天资卓越,青出于蓝,有此子,魏家必定能再兴旺百年。”
可他们如今流放了……
如此天差地别的境遇,厉长瑛听着都有些唏嘘。
翁植又细说罪魁祸首魏振——
“魏家长子在世时,他在其兄光芒下十分不显,魏家长子去世后,魏振成了唯一的儿子,魏公却培养长房孙辈儿,他便与家中嫌隙渐深,直到生了个天赋卓绝的儿子……”
“许是觉得扬眉吐气,于家业上有一争之力,性情便越发狂妄,在任上不思进取也就罢了,治下官吏皆鱼肉百姓,最终酿成大祸,牵连家族。”
厉长瑛问:“没人为魏家求情?”
“但凡有人求情,陛下皆重惩,祸及家人,便无人敢求了。”
翁植沉默片刻,语气满是兔死狐悲,“帝王暴虐不仁,臣子却得世人称赞,每每魏公劝谏,陛下皆要大怒,其实满朝皆知,陛下对魏家不满已久了……”
厉长瑛不懂朝堂事,却也听过“伴君如伴虎”、听过“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这就是封建朝代。
驿馆后门——
翁植小心地拿起门环,轻轻敲了一下,片刻后,又敲了一下。
门内,脚步声渐渐变近。
驿馆的小吏打开门,很是倨傲地扫过两人,径直伸手向木盆,“我得检查检查。”说着,翻开木盖,也不管手干不干净,伸进去就抓了几块儿肉。
翁植怕厉长瑛发火,抢先拱手,赔笑脸,“官爷,劳烦您这么晚还等我们。”
小吏毫无顾忌地咬了一口肉,小人得志地教训:“进去注意着点儿,别吵到其他人,要是被发现了,你们两个小贼就去大牢里蹲到死吧。”
翁植忍着极强的耻辱感,姿态极低,点头哈腰,“是是。”
厉长瑛一言不发。
她不是无时无刻的莽撞,膈应的很,也尚且能忍。
小吏领着二人进去,随口道:“你们今日来巧了,那老头病的要死了,明日说不准就一卷草席扔出去了。”
他语气里甚至还带着漠然的笑意。
翁植身形一滞,赶紧跟上。
魏老大人到底是陌生人,厉长瑛情绪波动不如翁植大,还能忍,步履沉稳。
驿馆不大,士兵们住在屋子里,罪臣只能住在最下等的屋子中,跟牲畜圈在一处,四处漏风,勉强能遮挡罢了。
今日,驿馆中只有魏家罪臣。
此时,那间屋子四处透着微弱的光,哀戚绝望地哭声不绝于耳,又似乎顾忌着什么,压抑着不敢放声大哭,冷夜风萧,鬼气森怖。
“哭哭哭,哭什么丧。”
小吏烦得嘟囔了一句,走过去,直接一脚踢开门。
屋内的人全都吓了一跳,惊惶地望向门口,唯有板床最近的消瘦背影,纹丝不动。
小吏色眯眯地打量着屋内的女人们,啧啧两声:“果然人要俏一身孝,瞧瞧这哭得,可比楼子里的妓女带劲儿多了。”
流放的罪人,男女都毫无尊严,女子的境遇,又格外凄惨些。
一屋子的女人,老老少少,神色间无一不倍感羞辱,却怕被当闹事拎出去,不敢有任何反抗,也怕他要行不轨之事,只能恐惧地跟身边的人挤在一起。
虎落平阳被犬欺,家眷也要受欺辱。
翁植感同身受,手指在宽袖中用力地攥成拳,微微颤抖,几乎控制不住满腔的愤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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