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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云蘅的脸上并没有伤心的表情,相反,她笑得很开怀。她脚边摆了很多被捏成了没有形的泥巴,看不出是人还是动物。
她兴致勃勃地将手里的泥巴捏好,甚至递到许君赫的面前看,“我又捏了个学学!”
然后那个看不出形状的泥巴团就放在许君赫的身边,纪云蘅扭身回去,又挖出一块泥巴,哑哑的声音传来,“很多只学学,就不孤单了。”
许君赫仰着头,盯着纪云蘅看。
他与纪云蘅就近在咫尺,两三步的距离就能触碰到她,可许君赫却觉得他们身处两个不同的世间。
纪云蘅也会孤单吗?
许君赫原本以为她独自在这里生活那么多年,早就习惯了一人吃饭,一个睡觉,习惯没有人与她说话,习惯坐在院中一坐便是一整天的日子。
许君赫看着她的背影,恍然明白纪云蘅其实是十分孤独,且害怕孤独的。
否则她不会捡一只小狗回来,即便那小狗突然变了性情对她又凶又咬,她也没有丢弃。
也不会在一个陌生人闯入她的小院时,没有用十分坚决的态度和敌意逼人离开。
更不会在房顶漏水,浸湿了地面时,挖出泥巴捏了一只又一只被她称作学学的小泥狗。
她对小狗说,其实就是在对自己说。
有很多小狗陪伴着,佑佑就不孤单了。
许君赫在顷刻间心脏紧缩,一时间呼吸有些困难,他不知道小狗也会有这么多情绪。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能称作后悔,只是想着,若是今日在回来的时候没有忘记与纪云蘅的约定,或许他就能带着糖葫芦来小院里。坐着与纪云蘅说些话,暴雨来临时,他就能在第一时间发现纪云蘅的寝房屋顶漏水,从而帮她修理好。
又或许他会将纪云蘅带走,带去行宫里,在柔软而安静的地方安心入睡,不会被雷声和乒乓作响的雨声惊扰。
总之不会像现在这样,让她在泥水中度过漫长的夜。
许君赫坐在原地许久没动,直到纪云蘅自己玩累了,这才起身用盆里接的水洗干净了手和脚。
她摇摇晃晃站起来,转头看了许君赫一眼。
“学学,你也太脏了,我现在很累没精力给你洗,明日再给你洗吧。”
纪云蘅小声说了一句,然后走到外室的桌边,开始整理上面的笔墨纸砚。
这桌子是纪云蘅平日看书写字的地方,只有床榻的一半长度,但她的床榻现在完全湿透,仍不断滴着水,已经不能睡人,所以她要在桌上将就一晚。
纪云蘅很熟练了,桌上的东西收好之后,她取了一件长衣披在身上,爬上桌子侧躺,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而后静静地闭上眼,入睡。
周围很吵闹,什么声音都有,只有纪云蘅是安静的。
若不是她的身体还在微小地起伏着,许君赫都以为她就这样死去了。
他抬爪子走过去,奋力爬上椅子,借着桌子边缘立起身体,看见纪云蘅的脸颊尽是绯红,呼吸也不似平日那般绵延平缓,略微有些急促。
许君赫想起先前她那姨母说过,她是早产儿,自幼身体虚弱,想来是在凉水中玩了泥巴,又浸湿了衣裳,患上了风寒,发高热。
纪云蘅身体不舒服,昏昏沉沉间拧起了眉头,高热致寒,她用力将身体缩起来,甚至到最后不停地打着颤。
此夜漫长,不仅仅对于纪云蘅,对许君赫来说也是。
他跳上了桌子,蹲坐在纪云蘅的脑袋前,几乎一整夜的时间都在看着她。
起初她紧皱着眉,身体约莫是太过难受,以至于就算是睡着了,也有几声微弱的嘤咛从唇里飘出。
后来睡得深了,纪云蘅安静下来,身体也不再发抖,但身体的热意却在不断提升,像是昏迷过去了一样,很长时间都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如果这不是六月酷暑,而是凛冬的一个夜晚,纪云蘅一定会死在这样的夜晚。
许君赫坐在她身边,从倾盆大雨坐到雨停,从夜晚坐到了天亮。
许君赫活了二十年,从记事起他就一直以为自己是铁石心肠之人,他甚至分不出一丝怜悯去可怜别人。
而今他用了一个漫漫长夜,直到天亮的那一刻他才发现,原来他的心也是血肉做的,也是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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