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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凇云不了解安若,经常搞不好就触痛了他的内心,不过摸索着渐渐也能顺着毛捋了。——鸡妈妈到哪儿都是带崽能手鸡妈妈。玄子枫无奈地苦笑。然而,午间的时光总是逝去得飞快。锦华楼的夜,即便招来所有小倌的厌恶,也总是要迫不及待地开始。琴曲总有听完的时候,棋总有下完的时候,吟诗作赋也不过是开胃小菜罢了。换句话说,玉蜻蜓总是要接客的。当夜幕降临,凇云常在痛苦中怔怔地看向头顶的红绡软帐,盯着那摇晃的四角香囊,眼角的余光里有男人上下起伏的脸。无论衣冠端正时多么像个人,此刻也是青筋暴起、贪婪而狰狞。凇云也常常摇晃中看着自己的眼泪把艳红的枕头洇成点点酒红的梅,再目睹朵朵梅花之间的边界逐渐模糊,被新落下的汗水与泪水连成一片。其实这都算是好的。更可怕的是床头倾倒的香薰蜡烛、装满酒液的小盅、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毛笔……白日里干干净净的东西,都像是妖魔化形之物,在夜幕降临后变得面目可憎。玄子枫敏锐地察觉到,此时的凇云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徘徊,他的身体和精神状况不知不觉间已经恶劣到了极点。已经是凌晨了,凇云坐在满是椰子香乳味道的床畔,听到了锦华楼沉睡时刻里,其他人的私语。是打道回府的祁二少撞上了安若。安若笑得张扬而讽刺,“文人墨客?高雅?都是狗屁罢了。”他是敢对客人出言不逊的,尤其是想要引起祁二少注意的时候。“注意些言辞,你不要含血喷人”祁二少的声音明显能听出不悦。“我血口喷人?”安若冷笑,“最喜欢给十二三岁没长成的少男少女开|苞的,是谁啊?‘豆蔻梢头二月初’是你们这些读过圣贤书的人写的吧?趁着年轻赶紧享用、将人糟蹋死了的,是‘血口喷人’的我吗?”祁二少说不过安若,他理亏得很。直到他们离开,凇云依然醒着。熬到天亮,凇云才意识到,他失眠了。整夜、整夜的失眠。若是以前,还能以修炼打坐度过,可凇云却不再是驭灵师了。灵力充沛了整整十六年的身体无法适应空虚、毫无灵力的状态,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着。春时祭将他的健康和本源都毁了,若不是魔藤毒素已除,他恐怕不仅是大病小病缠身,而是见不得半点光亮,在阴暗的室内枯竭而死。所以他不得不暴饮暴食,才能让身体继续苟延残喘下去。但哪怕是这样,他也依然日渐消瘦,愈发像是一具盖着皮的骷髅。“玉蜻蜓,你别吃了!”安若冲下来夺走凇云面前的汤碗,手忙脚乱地将茶水塞到凇云手中,“对不起,我在你的汤里撒了整罐的盐和辣椒粉。我以为、我以为你看了就不会吃的……玉蜻蜓,你哑了吗?说话!”若不是这一出,凇云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味觉已经迟钝到了这种地步。他怔怔地看着碗中还没来及拌开的胡椒、辣椒粉末,才觉出唇舌间几分浅淡的麻。凇云漫不经心地笑道:“我说怎么最近吃什么都觉得尝不出味道。方才我走神,没注意……你急什么?我若是坏了嗓子,不是没人与你争花魁了吗?你该高兴才是。”“玉蜻蜓!我安若要是有害你的心,你早就死八百多回了,留得到今天?你才是心里脏,看谁都觉得下作!”安若最讨厌被人误会,心里委屈得很。本来他为了感谢凇云教他读书准备了小礼物,可奈何平日里二人关系不算亲近,他不好意思直接送,才打算先行捉弄,再以“赔罪”的形式绕着弯子将礼物送出去。结果弄成这样,他以为凇云话里话外在讽刺他心存歹念,不知怎的,竟然气得将碗摔在凇云脚边,失手让汤汤水水溅了凇云一身。摔完,安若看着一身狼狈的凇云也愣住了。他本意并非如此,也没有泼凇云的意思。只是此番梁子算是结下了,安若好面子,有些骑虎难下,没那个脸去道歉。二人已经有所缓和的关系再次坠入冰点。而凇云也没个能跟他说真心话的人了。玄子枫拼命地想对凇云说上几句话,可他在时空之外,只是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长夜漫漫,无眠的人陷入思绪万千而寻不到出路。凇云什么也做不了,残废的身子和未有片刻停歇的神识疼痛,一遍遍地让他在最为毫无防备的时刻,想起所有的不堪,生出最为灰暗、绝望的念头,把宏剑宗那十余年不曾流过的泪流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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