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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动了。
他看到那截格外修长的脖子上,有块和人类男性喉结一样的突出骨骼,在人鱼仰头的时候滑动了一下。它伸出手,试探般地在空气里停了停——那指甲圆润透明、五指间连着透明薄膜的手,也许称之为“蹼掌”更合适,碰上了它肩膀上的靴子,在靴子主人一语未发的注视下,滑动指尖。
棕色麂皮上有两道潮湿水痕缓缓淌下。
人类的腿或脚对它来说算新奇吗?船员们不知道,只见它依旧仰面看着头顶之人,视线落点已经从面孔滑到那双长腿,慢慢地,像是把玩海藻一样,手指绕了绕靴子上的鞋带。
人群像是害怕打破什么般窃窃私语。
它手指在动,它脖子在动,一串项链状的黑色怪石挂在那生物胸前……它带着“饰品”。只看上半身,它既像人类,又与人类完全不同,神秘传说突兀成真,未知的东西清晰暴露在眼前,隐隐的恐惧比惊喜来得更容易。
伊登咽了咽唾沫,他感到危险,这不奇怪,他连砧板上的鱼都怕,怕一个手滑,它们的弹动能给他一巴掌。
他站在艾格身后三步远的地方,越过他的手臂瞄着人鱼,声音颤抖成了一束风。
“……艾、艾格,你、你你你离它太近了。”
人鱼转了转眼珠,看向了伊登。
“它!”伊登惊叫,“它!它它它在看我!它知道我在说它?!”
人鱼把它的脸颊贴上甲板,长发搭上了肩膀上的麂皮靴子,它依旧看着伊登。
近处人群骚动。
“它听得懂人话?”
“见鬼,你他妈还是继续讲疫病的故事来吓唬我吧。”
“别慌张,你家猎犬也能对人话做出反应。”
“可我发誓,我的狗永远不会用那种眼神看过来。”
“它长得太像人了……这没办法。”
见鬼,现在并不是探讨这个海洋志怪生物懂不懂人话的时候,它已经在这儿了,活生生的,被他们的渔网捞出,活生生躺在潘多拉号甲板上。人群前的大副回过神,瞥了眼天色,狠狠抹了把脸,抬手指向先前拖行人鱼的水手,那人满头乱发,惊魂未定。
大副半空中的手臂一停,手指转向踩着人鱼的艾格。
“你。”他说,“你把它拖去储水舱。”
艾格松开了脚,人鱼的长发离开靴子,落到地上,透明泛光的尾鳍缓慢而小幅度地拍着甲板。
他扫了圈地面,渔网被银鱼堆压着,一时没找到什么工具,于是从它的发间走到了它的尾部。弯下腰,需要双手才能扯过那段漆黑的尾巴,人鱼的尾巴倏地停下弹动。
他抓过的是尾鳍之上的一截,左手绷带被浸湿,海水沾上伤口,微微刺痛。右手掌能感觉到鳞片出奇细腻,冰凉的触觉,比想象中的坚硬,隐隐可以感受到其下肌肉的韧性,几乎可以想见拍动时的力量。
艾格动作一顿,这触感使他警惕。
手掌上移,摸到不知何时张开了的透明尾鳍,柔软,滑腻……却好像单薄脆弱,扯着拖行似乎会撕裂的样子。
……他回头,人鱼眼珠深邃,安静回望。
只能重新扯过它坚硬如武器的尾巴,倒拎起来,一路把它拖到了大副指定的船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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