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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予站得远,看这车轮胎足有一般车轮两倍大,像是一辆越野车。他心中一暖,七哥竟然开这么好的车来接,果然是十分重视他这位乡村教师。他兴冲冲地拉着两个箱子小跑上去,绕到另一侧的副驾位置,扒着车门踮脚看了眼,才发现这根本不是越野车,它比越野车特别多了——它特别就特别在它是辆拖拉机。司予头一次和拖拉机近距离接触,还觉着挺新鲜,他咽了咽口水,心里安慰自己这穷乡僻壤哪来的越野车,能开拖拉机出来接他就相当于藏族人民献哈达,已经是最高礼遇了,总比骑个小三轮来得好。他对拖拉机了解非常有限,小时候看过一部乡村爱情偶像剧,剧里边拖拉机是载猪用的,样子比运货卡车小点儿。男女主角把一头头猪扛上拖拉机,男主角在吭哧吭哧的猪叫声里向女主角深情表白:“小美,看咱家的猪,多壮,多肥,就和我对你的爱一样。”后来他工作了,有次下乡做项目推广,才知道现在的拖拉机早今非昔比了——七哥这辆拖拉机通体刷着黑漆,轮胎足有半个人那么高,看外表炫酷程度不必四驱车差。司予伸手在车门上摸了一把,感叹果然是大晚上都要披斗篷带兜帽的男人,开的车也与众不同。“七哥,我坐哪儿?”司予往驾驶座里看了两眼,就一个位置,于是踮着脚问。七哥抬手掀开兜帽,宽大的袖子顺势滑落到小臂,他的皮肤很白——是一种久不见光、近乎透明的白;手掌很大,手指也比一般人要长,骨节分明,手背上青筋清晰可见。没了兜帽,司予总算看清他利落流畅的侧脸线条,他很英俊,五官是一种带着贵气的英俊,但眉骨、鼻梁、嘴唇都生得过于锋利,司予本能地觉得危险,脚尖不自觉往后退了小半步。“后面。”七哥说。“啊?”司予身子后仰,扭过脖子往后看,拖拉机屁股后面挂着两条粗麻绳,连着个小板车,他使劲儿眨了三次眼,再睁开还是那辆磕碜的破板车。七哥把钥匙插进锁孔,往右拧了半圈,发电机启动,车身轰地抖动起来,司予吓得差点儿没把舌头咬掉:“后……后面?”“快。”七哥屈起两根手指,不耐烦地在方向盘上轻敲一下。“哦……”司予心里难免觉着有几分憋屈,他好好一个城里人,折腾了老半天总算到了这个鬼村子,好容易进村了,就让他坐板车?现在的拖拉机确实今非昔比了,后头不载猪了,改拖车载他了。司予心里升起一股“我连猪还不如”的愤懑,他小声从喉咙里“吭哧”了一声,抬脚给车轮来了一脚丫。发动机启动后,车身本就抖得厉害,司予这一脚丫子踹过去不痛不痒,反倒是他自己,穿了双板鞋,大拇指被硬梆梆的车轮撞得一阵阵胀痛。七哥却好像察觉到了,他突然侧头看过来,他那双漆黑狭长的眼睛盯得司予又心虚又心慌,急急倒退两步,撞倒了身后那个五位数行李箱。行李箱被这么一磕,锁扣“啪”地断开,拉链崩开一个口子,一条彩虹平角内裤愣是从裂口里被硬生生挤出来半截。七哥的目光落在那半拉内裤上,司予赶紧弯腰把内裤扯出来塞进裤兜,讪笑了两声,说:“你看我,多壮,多肥,和乡村爱情里的猪崽一样。”七哥的视线重新移回他脸上,冷冷淡淡的,不沾一点情绪。司予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害怕他的眼神,像是天生就具有某种趋利避害的本能。他拖起两个行李箱,迅速小跑到车后,先把两个箱子搬上去,接着自己再上去盘腿坐好。拖拉机“突”的一声巨响,启动了。-司予很久没见过这么安静的夜晚。不到九点,村庄已经陷入了完全的沉寂,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偶尔能见到两三只撒欢的野猫野狗。一路上都没有路灯,他借着车灯打量周边的环境。没有高楼,大多是一层楼高的小平房,红砖裸露着,没有刷白漆也没有贴瓷砖。每家每户都门窗紧闭,窗户里也都暗着,没有一家亮着灯。这个村子黑得过分,静得也有些过于诡异。司予心跳加速,口干舌燥,这时候板车碾过一颗碎石子,司予猛地颠了一下,包里的桃木剑狠狠往他背上一撞,他上身前倾,双手连忙抓紧车把手,勉力维持平衡。他心神未定,轻喘着气抬眼,和一双绿莹莹的眼睛对了个正着。“啊……”司予低呼一声,浑身汗毛耸立,背上冷汗涔涔,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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