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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式使得是正统的瀛台山功夫,极快、极狠、极果决毒辣,在场竟无一人反应得过来,血染黄尘,天火柱前霎时一片静默。萧无音面上陡失了血色,他又喊了句“徵儿”,闪身上前,一把揽起那坠落于地的身子,径直按住兀自血如泉涌的创口,霎时白衣尽染了鲜红。瀛台仙君咬破了指尖,欲以灵血在他脖颈伤处画返仙咒,忽而思及他是自刈,这咒又能返往谁身?他命道:“忘仙散!去取忘仙散!”无人应答。萧无音回首怒目而视,目色冷厉如锋。执法尊沉着脸色,走到他身前,捡起那誓言簿,翻到他写过的那一页上,低声劝道:“无音,你看。”萧无音不欲理他,却眼睁睁看着誓言簿上自己写下的字迹,正在缓缓隐去。“死誓死誓,身死誓消。”鸿霄道,“他已经死了。”萧无音这才渐渐凝了目光,他看向怀中逐渐冰冷的躯壳,鲜血似已流干,那张脏污灰败的脸上竟有几分松懈与释然,还有些微松快的笑意。他许久未在谢灵徵脸上见过这样的神情,再往前追忆,只得念及五年前那个弱冠少年,脏兮兮地捧着一怀花瓣,笑得又乖、又有些傻,但他是烫的,从身躯到魂灵,都温热得让人感到灼烫。瀛台仙君猝然觉得心如刀割、五内如焚,他嘴唇微颤,一股腥甜涌至喉头。他一口鲜血喷在了誓言簿光洁如新的书页上。石生花似是有所知觉的,瀛台山下起一场百年未有的春雪。瀛台山的冬来得早,也去得早,第一朵寒梅绽放之后,便能听到消融积雪的一声春雷,只是今年的雷声未能驱散久积的霜寒,鹅毛大雪压弯了雪竹林的子母竹丛。瀛台仙君从雪竹林里出来,他自通天竹取了两身谢灵徵的旧衣,替那具伤痕累累的尸身换了装束,好叫他的弟子身后不再穿那褴褛囚服。就在他的面前,谢灵徵安稳地睡在云台殿的软塌上,阖着双目,长睫在烛火的映衬下,似有颤动,仿佛下一刻就会睁开眼。他手足与颈间的伤痕此刻终是不再流血,徒留下几道暗色的深痕,被萧无音用素白的锦缎裹着,不愿再看一眼。他就像是挂于枝头的最后一朵桃花,风吹雨淋、日晒虫啮,无处躲避,唯有在零落成泥后,方得到黄土砂石的一点怜惜。萧无音垂目坐于塌旁,许久后,似是想起灵徵素来畏冷,便缓缓地替他盖上被子,掖紧被角,只怕他受到半点风寒。翌日瀛台仙君往山下去了,他不带随从,不配兵刃,只怀揣一只锦袋,锦袋里装了三样东西:一张皱巴巴的纸、数颗随处可见的草籽,与一粒莹白玉润的石。他尚认得这寻亲石,不日前谢灵徵曾欲亲手将其交给他,他未曾收下,此刻却是经由那尸首怀里再次落到他手中。寻亲石乃鬼道雁鸟族祖传灵物,有言道是天地混沌时一样花种所化,后清者成天、浊者为地,此花失却了存活的依傍,其种便化为顽石,即便如此,此石仍有灵性,谢灵徵日日将它贴于心口收藏,久而久之,它便有了热度,乃至萧无音将它取出时,谢灵徵尸身已冷,而所奉顽石尚温。萧无音体躯冰寒,他生怕这石上的温热因自己的触碰而丧失,便不敢多碰,只轻轻拿锦帕托着,摆在手心里。他在山谷石洞间穿行,只见寻亲石上的光辉渐渐扩大晕散,他便顺着指引的方向,走进一处石洞,拂去地上青苔,撇去碎石细沙,挪开两片青石板,露出一只厚重的油布包。他心头微颤,捺着那层油布伸手抖开,紧接着就被晃了眼,失了神。只见那长长的羽衣映亮了幽暗的洞窟,铺散在潮湿的石板上,千百雪鹤翎泛着五彩晶莹的柔光,灿若明霞,熠熠生辉,其色洁白如新雪,其质柔软若霄云。因着以南海冰丝为引线,其质灵淳清澈,无丝毫鬼道污秽之气,洁净堪比瀛台山顶石上一泓清泉。萧无音知道,这雪鹤翎是雪鹤一族的护心翎,非诚心所托、不轻易易主,若要杀之夺羽,护心翎必会沾染血污,失却光泽。要想集得这千百根雪鹤翎,若非受雪鹤一族全族爱重,便得一根根、一缕缕,以同等贵重之物相换,非积年不可得。谢灵徵素来不怕麻烦,他会拿价值连城的宝剑换名曲,会拿一身仙骨去换酒,自然也不惧拿数年的奔波去换一颗心。萧无音静坐了片刻,轻轻将那雪衣披在肩头。羽翼一触身,他竟已觉得温热,不仅是肩背,连脖颈、额头乃至心口都烫了起来,那股热流像滚水一般,一抽一抽地灼烧着他的身体、他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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