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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笑啦!”女童也笑,“笑了便是不难过了。我送你一朵花儿,给你插在鬓间,让你更好看些。”说着她从竹篮里取出一枝嫣粉色的花苞,将其簪在雪人脸侧积雪中,轻轻念了一咒,催使那花瓣绽开,舒展枝蕊,幽香拂面,又引得那雪人一阵轻笑。“萍水相逢即有缘,我也不客气了,”雪人道,“多谢姑娘。”女童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挎着花篮,哼着悠扬的小调,翩翩然远去了。雪人又在原地坐了许久,直到往来之人渐稀,台上歌舞渐歇。他身上的雪积得更厚,此刻连五官也看不明晰,微一挪动,便扑簌簌落下许多雪来。他略舒展了身子,缓缓站起来,挪至台后酒坊,摘下鬓边盛放的花,递给酒翁,说想换一壶酒,随便什么都可,只要能醉人。酒翁并不稀罕花朵,只是目光在雪人、花、酒之间游移片刻后,不经意间念及某位故人,便点头接下了花,取出店内的陈年佳酿,舀了一整碗,小火温煮起来。雪人笑道:“老板熨帖,只是不知我喝了这热酒,会不会融化。”“你若化了,我再施咒给你冻起来。”酒翁笑道,“小伙子,从前未曾见过你,你从何处来?要到何处去?”雪人并不隐瞒,将适才与卖花女所说之言再度与酒翁说道了遍。酒翁怔然许久,忽然大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高呼:“回来就好呀!回来就好。”雪人也笑:“老伯也认识我?”“你过往常来此处沽酒,但因那仙缘所绊,难以久滞。”酒翁道,“我尝欲与你把酒谈天,共听佳曲,却见你来去匆匆,心有所往,便鲜有留得住你的时候。”“如今却是不晚。”雪人来了兴致,接过酒盏,积雪因热而化去,露出手腕处一道黯色刻痕,他举起酒杯送至唇边,只觉手腕酸软,力不从心,只啜得一口便将杯盏放回桌面,叹道,“我许久不动,身上没有力道。”酒翁暗自摇头,也不触他伤处,倒是与他碰杯把盏,从经久之前的仙鬼交战,述至百年前伯壶公之治,再谈至如今横行泥下道的白罗刹。雪人笑问:“他分明是神仙,你们为何叫他罗刹?”“嘿嘿,神不神仙有什么关系,他杀人无数、积凶成煞,便是罗刹,况且……”“况且什么?”“你仙缘已了,他尘缘未尽。”老翁叹道,“待得此间事毕,他合该回到天上去,届时他仍是天庭一柄利剑,我泥下道众鬼,不过是他剑下饵食。”“日久尚能生情。”雪人怔怔问道,“他不会动摇么?”老翁猛摇头,却似又想到了什么,止住了动作,茫然道:“许是会呢?”二人沉默片刻,那雪人似是觉得眼下之景有些好笑,轻轻拍了拍老翁的肩膀,满了酒盏送到唇边,将那酒浆热液一饮而尽,口称:“我喝了这酒,心中炽热,身子却未尝暖起来,连积雪也不曾化去,颇似行尸走肉,不知死活,便也不必惧怕那白罗刹。倒是方才听你所讲,我颇想与其结交一二。”酒翁一惊:“你可别是醉疯了,结交那罗刹恶鬼做什么!酒还来,不给你喝了。”说着他伸手去夺,雪人堪堪一避,因着手腕有伤,避得狼狈,半辈子琼浆洒在桌上,他大呼心痛。酒翁忙收手,歉道:“是我闹过了,好啦,不和你顽,你也休想那白罗刹。”“依你之言,他百年来安居泥下,未伤众鬼,反倒是震慑四方,以致鬼界自伯壶公去后,未有大乱。”雪人辩道,“他非俗人,却滞留俗界,厌妖魔,却稳定邪道。所行所想相异如斯,此中想来必有一段痴缠,许是会与我投缘。”酒翁急了:“都怪我多嘴!”那雪人还欲再问,忽听得重物落地声骤响,尖叫惊呼四起,他回头看去,只见歌舞台上台下大鬼小妖纷纷丢了器具,惊呼而去,转瞬间天地空无一人,唯余他与酒翁相对而饮。他略一沉思,便笑道:“这可不就是你方才所述‘罗刹过街’之景,我方一听闻,便可目睹,幸哉幸哉!”酒翁亦起了关店逃窜之心,只是见这积雪客不欲挪步,显是结交之心未歇,又感到霜风冷雪扑面而来,凶煞仙君近在咫尺,当下应了头皮,掀起台前一块抹布,盖在了雪人裸露在外的右手上。白罗刹脚步将近,雪人抬头一看,只见一美仙君疾步而来,身披洁白鹤氅,一头雪发未束,凌乱舞于风雪,面庞洁白如玉,眉心朱砂似血,那凝聚万千妖哭鬼怨的红煞痕有如皎月上一点刀疤,尚残有利刃之锋,令人痛彻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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