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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一眼那玉瓶,未曾收下,展开书信,只一眼便确定这是白罗刹的字迹。书信前段,白罗刹与他告别,告知他玉瓶之事,称“玉瓶本乃灵徵之物,理当归还”但“所含不善”,嘱咐谢灵徵尽早毁去,抑或此生不要打开,至于为何,则未有详解。后段则称,“斩雪剑痕极为狠厉,非一般仙咒可除。纵览各咒文术法,只一法能将之消弭,其咒已书于纸后,务必熟记于心,小心慎行,不可有误。”谢灵徵有些惊异,将信笺翻至背面,果然书有咒文,其篇幅之长,内容之多,较他寻常所用繁复百倍,只是仔细看来却又觉得有几分眼熟,好似曾经学过用过,默念数遍,便已然熟记于心。谢灵徵又看得几遍咒文,忽地脑海中便浮现出了这咒术的名称:返仙咒。报春子“娘亲,飞龙树上……”“嘘——”狐妖捂着孩子的嘴唇,飞快地从飞龙川前经过。飞龙川地处偏僻,若非逢年过节,泥下众鬼不会轻易来此处,狐妖母子二人难得来此处采摘项实,却瞥见了不该瞥见的景象。那孩子兀自呜呜作响,两人又走出百余米,那母亲才松了手,男童嚷道:“飞龙树上有只报春子!”“那不是报春子!”狐妖斥道,“你不要胡言乱语。”“明明就是!”男童远远地回头张望,“好大好大的一只,雪白的报春子,它的伴侣在哪里?它为什么不唱歌?”狐妖不言,揽着他令他往前走,不许他回头看。河川旁雪水蜿蜒,男童嘟囔着道:“春天快到了,报春子是不是快死了呀?”“不会死的。”狐妖道,“乖乖,我们回家啦。”飞龙树上停歇的自然不是什么报春子。鹤发仙人坐在十数米高的树干上,洁白绚烂的羽衣衣摆垂落,远远看去果真像一只拖着长尾的雪鸟,只是无声无息,既不展翅,也无歌喉,只静静地滞留在树丛雪间,仿佛在等待迎春而死。谢灵徵别过泥间僧一家后,舍了逆行舟,怀揣着袈裟、玉瓶与萧无音留给他的信,攀往泥下道之顶。此去路途不远,约莫一日不到,他便见着了那霜结雪覆的剑痕,森寒之气袭面而来,倘若再近得几步,这鬼躯阴魂便要受了诛邪剑气的重创。谢灵徵脑海中复又浮现出昔日之景,过去他尚有仙人之躯,便能越过这道剑痕,上天入地来往自如,然而如今越是靠近这剑痕,他的手足脖颈便越是疼痛,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这副身躯曾受过斩雪之苦。这般想着,他将怀中那大红袈裟取出来,披在肩头,方觉那跗骨之蛆般的寒意略散了些,继而又往前走了一段,堪堪到了罅隙前,他伸手往那结霜处探了探,只觉一阵刺痛,霜锋破开了他的指腹,瞬时见了血。谢灵徵一挑眉,登时体会到了萧无音留书所说的“极狠厉,非一般咒术可除”,当下便舍了另觅他方的念头,在心中默念了数遍返仙咒。这一路他想起许多自己曾熟习的各家术法,唯有这返仙咒仍旧是只记得一个名称,再细思之便浑身做苦,像是始终缺了临门一脚,让他想不起更多事物。但谢灵徵亦不欲强求,他对托书与他的神仙有一份不知来源于何方的信任,许是因为前世的师徒关系,又许是那双眼里的爱重过于鲜明,那一身素洁的仙君像是一张白纸,每一个念头都一笔一划书写在玉石般的身体上,只需一眼他就能明辨:白罗刹不会害自己,亦不会害自己在意之人。指尖的血染湿了袈裟,他以自身之血为引,端直了身子、清明了杂念,凝神聚力,一笔一划将烂熟于心的咒文书于石上,灵力游走于咒文间,他以半鬼半仙之躯妄自催动仙力,不过数息便大汗淋漓。仙力的催动一笔复一笔冲击着他的心门,每画一次他便越发觉得此时此景熟悉,写得七八句时,花花绿绿的场景忽地闯进他的眼帘,他冥冥中听得女子哀泣、厉鬼尖啸、撕魂裂魄之声,一时间心头大乱,奈何手上的动作不得停下,他咬牙苦忍又写得十数句,临了末尾胸中气息澎湃,脑中又疼,唇边溢血,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条绣帕欲擦拭,送至唇边戛然而止,才发现自己取错了东西。眼前那条红色的布帕并非手绢,而是从蛇女绫罗处取来的,柳腰腰的遗物。思及柳腰腰三字,谢灵徵不知怎的手指一颤,红色的刺绣肚兜落于地面,他垂首看去,猛然心头一颤:只见肚兜上暗红色的血痕与自己当下所书之咒全然相合,分毫不差,毫无疑问出自自己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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