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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人们的衣服摩擦着,所有人都站起身来,注视着打开的侧门。
金发碧眼的骑士首先出现在门口,环顾大厅一圈后,他侧过身微微弯腰,年轻俊美的教皇如期而至,他还是披着浅金色的祭披,雪白的长袍拖曳在大理石地面上,长发束在脑后,头上戴着一顶简洁的环形冠冕。
人们纷纷向教皇弯腰行礼,女士的大裙摆划过地面,男士的袖子与衣服摩擦,发出沙沙如春蚕的声音。
教皇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礼仪,而后向他们颔首示意,在人们的注目礼中,穿过人群,走到专门为他设置的座位上坐下,半卷帷幕在他面前落下,遮挡住下方人看向他的视线,而后人们相继落座。
翡冷翠大法官是唯一一个站着的人。
他清了清嗓子,拿起一卷长长的羊皮纸,再度向教皇弯腰行礼,而后开始念那些冗长的开场白。
而在大法官念这些枯燥的语句时,大法庭的大门封闭,门前广场上已经站满了翘首以盼希望听见一些只言片语的人。
几名治安队队员扛着巨大的木头走过来,开始拎着锤子敲敲打打。
翡冷翠宝石(十二)
雷德里克面色阴沉地坐在椅子上,视线凝固在面前的长桌上,感觉到不少人隐晦打量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本就心情不好的卢森公爵用力地咂了下舌,于是他发现坐在他两边畏畏缩缩的平民更用力地往远离他的方向缩了缩身体。
……心情更糟糕了。
雷德里克拉着脸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侧前方——那里只有落下的薄薄帷幕,帷幕后的人影安然端坐,好像手里还拿了一本书。
雷德里克从鼻子里呼出一口粗气,再度环顾四周,在视线经过喋喋不休的大法官时朝他翻了个白眼,毫不掩饰自己的厌烦。
事实上,他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这群低贱的贫民中间。
由十二人组成的特殊陪审团全部成员都是教皇随机抽取的,翡冷翠执政官官邸保存着翡冷翠所有居民的户籍证明,教皇只需要随意报出几个数字,就能从对应的盒子里选出相应的人,这些户籍里有下城区的贫民,也有上城区的贵族,他们一辈子靠得最近的时候可能就是在这里了。
被选中的人除非疾病,否则是不允许拒绝出席的,这是作为翡冷翠公民的职责,一旦拒绝,就会被立即剥除翡冷翠居民的身份,被驱赶出圣城。
相较于这样的代价来说,只是在法庭上坐半天,也不是什么大事。
——雷德里克原本是这么想的,直到他来到法庭,看见和自己同为陪审团成员的都是什么人。
雷德里克惊讶。
雷德里克懵逼。
雷德里克暴怒。
雷德里克认定这绝对是拉斐尔·加西亚的阴谋!
他想看他出丑!他在嘲讽他!
衣着华丽到刺眼的卢森公爵双手压在手杖上,警惕地不让身体的任何部位触碰到不知道有没有经过认真清理的桌子,怒气一视同仁地散播向所有看他的人。
被无辜波及到的观众们识趣地挪开了视线,不去看显然不怎么愉快的公爵阁下,而没有人看他之后,年轻的公爵看起来更暴躁了。
作为教皇宫秘书长的尤里乌斯站在帷幕后陪伴着拉斐尔,他注意到了下面雷德里克的一系列反应,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眼神,隔着镜片,深紫色宝石般的眼眸没有任何波澜地转开了。
“您又想要从雷德里克身上看到什么呢?”他贴近年轻教皇的耳朵,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地问。
拉斐尔好像笑了一声:“啊……我也不知道,或许等我看见了才知道我想要什么,但是很有趣不是吗?你看,他还是坐在这里了,就算他知道这是出自我的授意。”
尽管是“随意抽选”,但显然教皇的要求不会有人能拒绝。
尤里乌斯含着纵容的笑站直了身体,不再询问更多,倒是拉斐尔还饶有兴趣地盯着下方的人。
他所处的位置不高也不低,巧妙的建筑结构令他能够清晰地纵览全场而不必被人像小丑一样围观,这个小小的平台象征着极致的权力,面前的围栏上缠绕着绣有教皇徽章的白金色挂毯,新鲜芬芳的皇冠百合攀爬在木头上,教皇面前的读经台上摆着金烛台——陪审团和观众面前的桌面上也摆着古老的烛台,只不过是银质的。
而在这个场合,真正能发挥出烛台作用的也就只有教皇一个人了。
他手里拿着一本书,这本书来自于过分了解他的秘书长阁下,银灰色长发的波提亚大家长从秘书厅匆匆赶来的时候,还不忘记给冕下捎带上一本打发时间的读物,事实证明算无遗策的波提亚阁下从来不会做错事。
拉斐尔翻开新的一页,纸面上用红墨水勾勒的人体解剖图血腥而刺人眼球,拉斐尔下意识地挑起了眉梢,懒洋洋地留着一只耳朵听大法官废话的精力终于全部集中在了眼前的东西上。
他重新合上书,看了一眼封面,手抄的书籍封面用端正严谨的字母写着一行短短的字——《自然科学与人体医学》。
拉斐尔坐直了身体,神情难辨地再次翻开了这本书。
在和这时期任何一本著作一样、歌颂神恩和教廷的冗长词句里,混杂着一些故弄玄虚的科学故事,作者絮絮叨叨地重复着那些早就被历史证明过正确或错误的理论,好像一个水平低下的民间科学家,将所有道听途说的东西都满怀得意地糅杂在一起,作为自己的成果展现了出来,用自己独特的想象和理论解释它们,而将那些无法解释的东西统统归类为神的奇迹——一个科学与神学的双重信仰者、双重异教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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