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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氏身边的柳嬷嬷恰好撞见高闻进府,忙一路小跑着回霜颐院禀报。蒋氏正在喝药,忽然听见高闻回府的消息,惊得药碗险些脱手。“什么?他怎么回来了?”蒋氏撂下药碗起身,“小姐呢?没遇上吧?”柳嬷嬷道:“还没呢,高大公子刚回府,小姐眼下正在琼英院,许是还不知道呢!”蒋氏这才松下一口气。年前,楚二因落水高烧重病的期间,蒋氏和高家大闹过一场。高弘储不得已将高闻送回老家,并许诺在楚二出嫁以前不会再将高闻接回来。可眼下楚二尚未出嫁,事情才刚刚平稳,高家人竟已经把高闻接了回来。蒋氏第一反应是恼火,高家人如此堂而皇之的失约,分明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可紧接着,她却又开始害怕——万一高闻出现,楚卿想起过去的事情该怎么办?她们母女的关系素来冷淡,自从楚二高烧失忆后才慢慢缓和。万一此时女儿想起她从前的软弱和冷漠,不再愿意接受她这个母亲,她日后的日子岂非更加艰难?柳嬷嬷是蒋氏身边的老人,蒋氏的心思她能摸个八九不离十。见蒋氏垂眸久久不语,柳嬷嬷上前提醒:“夫人,纸里包不住火,与其等着小姐自己想起来,倒不如您亲自去说。无论如何,您终归是小姐的母亲。什么事,也抵不过骨肉血亲。”蒋氏却仍垂眸不语。她不知该如何开口,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楚卿。当初如果她肯站出来为秋云的死说一句公道话,或许楚二都不会彻底绝望到投湖。这事,该如何开口呢?蒋氏正愁着,门外的丫鬟忽然来报:“夫人,二小姐来了。”蒋氏动作一僵,心想:糟了,来得这么巧,莫不是已经想起来了?楚卿和林七已经到了霜颐院的小花园。柳嬷嬷闻讯出来接她。楚卿脚步匆匆,但面色平静,不像忽然回忆起旧事来兴师问罪的样子。柳嬷嬷不免松下一口气,试探道:“小姐不是方从外面回来,怎么有空来看夫人了?”楚卿没多言语,只道:“有些事想问问。”柳嬷嬷心里直犯嘀咕,又问:“什么事啊,老奴能帮上您的话,便不打扰大夫人了吧!”楚卿停下脚步:“夫人病了吗?”“夫人”这个称呼,令柳嬷嬷在寒冬里平白惊出一身冷汗。她忙道:“夫人身体一向不好,方才刚喝下药,眼下正午睡。”楚卿便道:“昂,那我不进屋了。”她又问柳嬷嬷,“嬷嬷能拿到东院下人的卖身契吗?”柳嬷嬷被问得一愣:“小姐要卖身契做什么?”楚卿没解释,只道:“有用。嬷嬷告诉我在哪就行,我自己去拿。”柳嬷嬷面露难色:“府里的田契、房契这几年都被高家人搜刮一空,下人们的卖身契自然也都早早到了姑太太的手里。不知小姐想要谁的卖身契,老奴可以等夫人醒了,帮您问问夫人是不是还在咱们东院。如果不在,只能去西院拿,那事情就麻烦了。”楚卿淡淡道:“有劳嬷嬷了。是名小丫鬟的卖身契。”柳嬷嬷闻言一怔,心里隐约有了猜想。接着便见楚卿抬眸,一双明眸洞明如火,意味不明地开口:“秋云的卖身契。”柳嬷嬷冷不防打了个哆嗦,她的笑僵在脸上,搪塞道:“秋云这小丫头早被夫人遣送回老家,卖身契许是已经带走了。小姐要她的卖身契做什么?”楚卿浅笑,笑意微寒:“且劳嬷嬷找一找,实在找不到也无妨。我先走了。”楚卿来得突然,走得也快。蒋氏没见到楚卿反倒松下一口气。可柳嬷嬷却已然瞧出不对,看小姐那样子分明是已经全知道了,只是没戳破罢了。柳嬷嬷拿着从柜阁里找到的卖身契,问蒋氏:“夫人,这卖身契,真要给小姐送去吗?”蒋氏思量良久,长长叹出一口气:“小二要,便拿去给她吧!那丫头心善,许是想还秋云身后一个自由身。我这做娘的,也只能帮她到这了。”柳嬷嬷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万一小姐是想拿着卖身契去给秋云讨公道呢?”蒋氏摇头:“秋云的尸体都没了,只有一纸卖身契,如何讨公道?你且下去吧,我累了。”柳嬷嬷遂拿着卖身契告退。这面,柳嬷嬷赶往琼英院送卖身契。另一头,楚卿和林七也回到了房内。林七帮楚卿摘下大氅,语气寡淡地说:“大人改口了。”楚卿一愣,解盘扣的指尖顿在颈侧。林七又道:“大人方才唤蒋氏‘夫人’。”楚卿垂眸,避开林七的目光:“有吗?可能一时不慎,说漏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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